第108頁
他把燈關了,在黑暗中重新閉上眼睛,醞釀睡意。
窗口透出的燈光熄滅,天地之間雨勢洶洶,一直下到雲念的夢裡去,將一切畫面都打濕,那輛車像薄薄的紙片一樣,消解在雨水中,驚得他大喊:「周行硯還在車上!」
他猛然驚醒,看向窗外。
只見天光大亮,耳邊偶有蟬鳴,是個晴朗安靜的早晨。
他顧不上穿鞋,赤腳踩在地上,走到窗邊望去。
街道被暴雨沖刷一新,那棵樹在清晨的風裡枝葉搖擺,越發綠意盎然。
樹下的路面空空如也。
雲念忽然有點想笑,他想自己怎麼會做那樣怪誕的夢。
之後又連著兩夜下雨,雨總在夜裡和周行硯一起來,又和周行硯一起去他的夢裡。
再一次被驚醒後,正值半夜,雨還在下。
房間裡漆黑一片,窗外,路燈在濃稠的雨霧中艱難散發著微光。
雲念摸黑下床,去窗邊往下看,點點微光連成線,在那個熟悉的位置上顯出一片熟悉而模糊的黑影。
他夢遊一般地繼續摸黑下樓,在門口的柜子里找到一把雨傘。
不多時,那幢藍色外牆的房子從裡面將大門打開一道縫,緊接著從裡面側身鑽出來一道纖瘦單薄的人影,撐開傘走進雨中。
周行硯以為自己看錯了,又朝二樓那扇窗望去,確認燈光並沒有重新亮起,裡面的人應當還在酣睡著才對。
可那道人影還是逐漸接近了,頭頂那隻黃橙橙的雨傘使他像一隻飛在雨夜裡的可憐螢火蟲,又像一朵會移動的蘑菇。
車窗從外面被敲了兩下。
周行硯迅速打開車門,將人一把拽進來,只覺得心驚肉跳:「怎麼一個人出來亂跑?」
他還想再說點什麼,卻被擁住。
雲念鑽到他懷裡後就直接閉上了眼,不滿意地咕噥道:「我好睏,你不要說話。」
周行硯微怔,低頭,下巴抵在對方毛絨絨的腦袋上,嗅到熟悉溫暖的氣息,確認這不是一個思念成狂的瘋子在雨夜裡的幻想。
懷裡多了一份重量,不重,但卻讓他的心踏實下來。
於是他也沉默下來,大掌輕撫過對方的頭髮,肩膀,一下下輕柔拍撫著懷裡人的後背,盡職盡責做著哄睡的事。
被哄睡的人卻又不安分起來,不肯好好入睡,在他懷裡亂蹭亂拱著,將整張臉埋在他的心口,深深地呼吸,抱在他腰上的手臂越纏越緊。
他被這副極其依戀的姿態刺激得呼吸都有些不穩,關切道:「怎麼了,」
雲念並沒有說話,在他懷裡蹭著,嫌不夠似的,臉頰貼上他的脖子,亂啃了幾口,說不上是想咬人還是想親人。
「我做噩夢了。」
懷裡的人忽然停下動作,靠在他肩上,輕聲說道。
「我在這裡。」
周行硯將他摟得很緊,恨不得揉進懷裡融為一體,讓他再也無法與自己分開。
雲念的聲音有點委屈:「可我還是有點害怕。」
周行硯的心要化了,輕顫著嗓音溫聲撫慰:「不怕,我一直守著你呢。」
「都怪你。」雲念又想咬他了,擠過來坐到他的腿上,將整個人的重量壓在他身上,抱著他的脖子蠻不講理地啃了一口,還是委屈著,「都怪你。」
周行硯不管不顧地順從他,主動認錯:「是,都怪我,都是我不好。」
這個時候雲念一點也不想講道理,枕著他的肩膀在他懷裡埋怨著:「都怪你,要不是你,我也不會走,不會一個人跑到這個不認識的地方來。」
周行硯握著他的手,感覺那手腕又比從前細了一圈,這些天一看就沒好好過。
「是,都怪我。」
「要不是你,我也不會做噩夢。」
「都怪我,一切都怪我。」
周行硯無法不想像他這些天過的都是什麼樣的日子,一顆心揪起,只覺得他還願意待在自己懷裡是多麼幸運的一件事,所有罪責都與自己脫不了干係,
雲念見他如此,更是一瞬間變得無比地軟弱可憐,一切委屈都被放大,可憐地向他告狀:「這個地方的夏天真的好難過,總是突然下雨,我又被淋濕了。」
周行硯摸著他被雨水打濕的袖口,一聲聲地哄:「沒事,雨總會停下來的,夏天總會過去。」
他想到什麼,收回手,從周行硯懷裡抬起頭,有些羞惱地問:「你是不是在偷偷笑話我,笑我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周行硯意外地看他一眼,驚惶地抱緊了他,他本該將他的寶貝捧在手心,放在心上,予取予求,隔絕人世間一切煩惱苦痛,然而他一再地讓對方因為他而生出憂思,實在是罪無可恕。
「不是,不是這樣的,自作自受的人是我,咎由自取的人也是我,那時候我竟然什麼都沒有看出來,不知道你在害怕,不知道你的擔心,還自作聰明地以為你只是在賭氣,任由你一個人承受那麼多壓力。」
雲念沒再說話,聞著熟悉的氣息,有了困意。
外面風瀟雨晦,銀河傾瀉,他被周行硯緊緊抱在懷裡,酣然入夢,好像處于堅不可摧的城堡,噩夢與暴風雨都再也無處侵襲。
第52章
◎「再說三遍。」◎
第二天早上, 雲念悄悄開門回來。
為了避免吵到樓下的嚴驚月,他的腳步聲放得很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