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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你睡著。】
雲念什麼也沒再說,在黑暗中閉著眼睛。
他被早晨的敲門聲驚醒,躺在床上茫然若迷,不記得昨晚是怎麼睡過去的,一睜眼天都亮了。
嚴驚月在門口笑意吟吟,問他:「要一起出門吃早餐嗎?」
雲念穿著睡衣懵懵懂懂,下意識地點點頭,接著「啪」一聲轉身關門,將嚴驚月重新關在門外,自己去換衣服。
嚴驚月算了算,一個月了,他還沒進過這位小少爺的房間。雖然說起來似乎挺正常,但他想兩人的關係應該比這更好一點才對。
雲念換好衣服下樓,看到正在無所事事給花盆澆水的青年,確信對方最近真的很閒。
嚴驚月聽到腳步聲,放下澆花的壺,又露出一團和氣的笑臉:「來了?走吧!」
嚴驚月最近不知道為什麼,看不見這位小少爺總感覺缺了點什麼,做什麼都有些心不在焉,要是看見了,就打從心底里感到高興,本來就是個愛笑的人,和雲念在一起,臉上的笑意就更是沒下去過。
雲念也不是什麼凶神惡煞的人,同他一起和和氣氣地出了門。
附近有家早餐店,店面不大但整潔有序,味道好。
早晨清涼,兩人慢悠悠走著過去,嚴驚月喜盈盈談論店裡的招牌菜。
經過那棵樹,雲念又不自覺往那看。
嚴驚月湊過去問:「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走的嗎。」
雲念後退半步,詫異地看他,不知是因為他的突然靠近,還是因為被發現剛才的小動作。
「什麼時候?」
「凌晨。」嚴驚月的語氣里流露出不可思議,「凌晨三四點吧,我畫壞了一張人像畫,出門透氣,看到他剛走。」
雲念默默地想,周行硯守在這裡做什麼,他也不是半夜會哭醒的孩子。
嚴驚月又笑起來:「你說他一直守著你幹什麼,這片社區很安全,連亂扔垃圾的都沒有。他是不放心你,還是不放心我?」
雲念認真地寬慰他:「你是個好人,他肯定能看出來,是不會對你怎麼樣的,你別生他的氣,他其實一向脾氣很好。」
嚴驚月看他一臉天真不自知地護著短,微妙地嘗到了妒忌的滋味。
等回過神來,嚴驚月頗感無奈地搖頭輕笑。
等兩人吃完回來,一場夏季的暴雨突如其來。
進屋後,雲念從頭到腳都被淋濕了,幾縷柔軟的髮絲粘在臉上,顯得一張小臉更瘦削蒼白可憐,濃黑的長睫毛上掛著水珠,撲閃撲閃著抖落,像是哭了。
嚴驚月急忙拿毛巾過來幫他擦。
「我可以自己來。」
雲念往後退了幾步,一臉不容置喙,從他手上抓過毛巾,搭在腦袋上,胡亂揉搓了幾下,將濕漉漉的頭髮揉得更亂。
嚴驚月不好再強行上手,緩緩開口:「周老先生說你體弱,是個金貴小少爺,托我照顧好你,你倒是自己把自己照顧得齊全,顯得我非常多餘。」
他故意作出落寞的姿態。
雲念只當他又在打趣自己,轉過頭朝他笑了笑,跑過去倒水喝,拿著杯子上樓,頭也不回地和他告別:「小月再見。」
嚴驚月一直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樓梯上,神色難得有些嚴肅。
他想這位小少爺一直這樣乖巧懂事嗎?明明是一副離不了人照顧的可憐姿態,卻又意外地懂得怎麼與人保持疏遠和生分。
「沒想到乖孩子有時候也很讓人苦惱呢。」
俊秀溫和的青年站在窗邊喃喃自語,從這個位置也能看到那輛車停留的地方。
那人磐石一樣地守了這麼多天,昨晚低聲下氣也沒能哄得人回心轉意,別說把人帶走,連門都沒能進。
即便如此,今晚也會再來嗎?
雲念也在想這個問題。
他洗了澡,換下濕掉的衣服,習慣性在窗邊坐下來。
今天他不太想繼續和嚴驚月一起出門,儘管城市繁複龐大,有意思的事物數不勝數,但他面對著窗坐著,忽然覺得眼前的風景也還不錯。
那棵樹下空蕩蕩的,足夠他漫無目的地想像一整天。
他想周行硯還會來嗎。
他希望周行硯來嗎。
周行硯看著他的時候,在想什麼,是不是也會在心裡偷偷笑話他一下,覺得他是個任性又膽小的傻子。
夜色降臨後,樹下有了動靜,熟悉的車子闖入雲念視線。
與此同時,暴雨又像早上一樣不打招呼地傾盆而下。
雲念看那輛車停在原位,下意識從窗邊撤離,躲到床上,睜著眼睛看天花板,聽窗外雨聲越來越大,仿佛試圖淹沒一切,叫人本能地心慌。
手機響了一下。
周行硯給他發來的消息。
【該關燈睡覺了寶寶。】
好像此刻兩人相隔萬里,而不是只隔著一扇窗,一片雨幕,只能別無他法地用一條消息聯繫彼此,聊以慰藉。
又好像近在咫尺。
雲念仿佛一瞬間聽到了周行硯在自己耳邊輕聲說話,像之前每晚睡前那樣。
然而現在眼前只有一行文字。
他閉眼想像了一下,這句話從周行硯嘴裡說出來該是什麼樣的語氣。
鋪天蓋地的雨聲驚擾了他,他發現自己無法僅靠想像創造出一個逼真的周行硯來哄自己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