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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那棵樹,他若有所覺,也抬頭望過去,與趴在窗口的雲念遠遠對望,情不自禁勾了勾唇角。
雲念仿佛早就在等這一刻,將手裡的相機鏡頭稍稍抬高,飛快調整完畢,利落地按下快門,英俊高大的男人在晨光斑駁樹影下抬頭淺笑的場景便被永久留存下來。
拍完照的雲念心情頗好,忽然不想一動不動等在原地,扔下相機就衝下樓,在樓下和嚴驚月相遇時甚至沒來得及像平時一樣完整地打完一個招呼,剛喊了一聲「小月」,就急匆匆飛向門外。
嚴驚月差點以為外面在下彩虹色的雨,再不濟也會是一陣帶著甜味的風。
然而這只是一個無比尋常的早晨,沒有雨,有微微一點風,空氣里也沒有花朵或糖果或任何一種迷人的甜,雲念聞到了一絲豆漿的醇香,他幾乎是撲進了周行硯懷裡,仰臉,鼻尖蹭著對方下巴,笑得眉眼彎彎:「周行硯,你怎麼這麼慢?」
這樣抱上去後,整個人就被男人身上清冽乾爽的氣息籠罩住了,忘了時間和地點。
周行硯沒在他臉上找到任何生氣不滿的情緒,知道他這聲「抱怨」毫無真心實意,低頭蹭蹭他的鼻尖,問:「醒來多久了?」
「你剛走我就醒了。」
他接了周行硯遞過來的豆漿,邊走邊喝起來。
周行硯問他醒來後有沒有繼續賴床,豆漿的味道怎麼樣,風會不會吹起來有些冷,都是一些細碎平常的對話,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腳下的步子越走越慢,不急不緩地消磨時光。
走過那片樹蔭後,雲念又轉過身,拉著周行硯一起往回,等再次走到那棵時常停著車的樹下,站住不動了。
周行硯問他:「是不是累了?」
雲念的腳踩到一片泛黃的落葉,微風拂面,有一絲蕭瑟之感,他仰臉望向頭頂上方,枝繁葉茂的樹木一夜之間染上金黃,秋天好像在不知不覺間悄然來臨。
他想起來,最初來到這裡是為了躲避一場他以為的「追殺」。
而更久以前,最初的最初,他和周行硯的相遇,繞不開死亡的陰影。
他扭頭看向身邊男人,仍然還是有些好奇:「你真的不恨了嗎?」
他第一次認識周行硯,不是在雲家,而是在書上,那是一個自出生起就纏綿病榻搖搖欲墜的病秧子難以想像的存在。
書中描繪的周行硯,像所有強大而冷酷的主角一樣,不可親近,無堅不摧。
在某個時空,有人將仇恨當做靈魂的支柱,當做力量的來源。
周行硯聽懂了這個沒頭沒尾的問題,在他腦袋上揉了一把,反問他:「我看起來就那麼凶神惡煞?」
雲念仔細端量他片刻,從他眼中看到十足的溫柔與耐心,搖頭否認:「也沒有那麼凶神惡煞。」
周行硯見他仍然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態,輕笑一聲,緩緩解釋道:「當年我父母的確是被迫出走,但他們的離世也確實只是一場意外,要怪也只能怪天意難測。居心叵測的公司高層我當然可以恨,可以報復,但是姓高的那些人自作孽,自有法律來懲治,我又何必沾上一身腥。」
雲念心想這倒也是,更像一個正常人該有的想法。
他想像了一下原書中周行硯被仇恨吞噬的模樣,又眨眨眼睛,打量眼前這張沐浴在微風和晨光中的臉。
毫無疑問,他還是更喜歡後者。現在的周行硯,才是讓他不由自主想親近、想擁抱的人。
周行硯被他一動不動地凝視著雙眼,忍住立刻親吻他的衝動,將沒說完的話繼續說完:「念念,你要相信我,我沒有你想得那麼厲害,只靠仇恨就能活下去,我也沒有你想得那麼可憐,活到現在所做的一切都只為了復仇。」
雲念踩上台階,學著他那樣將手放在他頭頂,居高臨下地沖他露出一個略顯狡黠的笑:「我知道是什麼樣的人,你是周行硯嘛,一個比貓咪還要害怕被丟下的周行硯。」
男人趁勢將額頭輕輕抵上他心口,認真糾正他的說法:「不是害怕被丟下,我只是害怕被你丟下。」
漂亮驕矜的雲小少爺又開始裝傻充愣,在他腦袋上拍了拍,故意揉亂他頭髮,堅持認為:「那你還是很膽小嘛。」
周行硯抓住他作亂的手放在嘴邊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指尖,微微仰臉,虔誠地向他袒露自己的柔弱之處:「我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會死,會痛,會怕,比起恨,更貪戀愛的滋味。我有很多欲望,這輩子有很多很多比恨更重要的事情想去做。」
雲念被他握著手腕,在他臉上揉揉捏捏,盯著他的眼睛,滿含笑意地問:「那你要去做什麼重要的事情?」
周行硯側過臉,在他掌心親了親,帶去酥酥麻麻的癢意,將他逗弄出更快樂的笑容,嗓音低沉而深邃地開了口:「比如,陪你過生日,陪你跨年,陪你過春天,夏天,秋天,冬天……」
雲念笑得身子控制不住地往後仰,胡亂地伸出手去,想要捂住他的嘴,撒嬌一樣地警告他:「你最好說到做到。」
周行硯握住那截快要向後折斷了的細瘦柔軟的腰身,抱回懷裡,緊貼著他面頰,在耳畔平靜而堅定地做出允諾:「嗯,說到做到。」
兩人回去以後繼續收拾所剩無幾的行李,雲念想要把那盆花也帶回去,儘管兩人都還沒想過去探尋這盆隨手從路邊搬回來的花的名字,但從被搬回來那天起,這盆植物瘋了一樣地在窗邊開花,於是成功被雲小少爺放在了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