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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被無限拉長——
他雪白剔透的鼻尖通紅,慢慢地,淌出一行深紅鼻血來。
在看到這點刺目紅色的一剎那,埃德加的綠色眼珠幾乎凝固。
他也愣了,手掌垂落在旁邊,眼睜睜看著蘭沉被他打得流鼻血。
蘭沉呆呆地,連眼神都呆滯,視線放空。
半晌,他才伸手摸了摸自己鼻下,直到視線確認指尖是黏膩的鮮血之後,他張大嘴巴,「啊」了一聲,突然嚎啕大哭!
他哭得稀里嘩啦,像小孩一樣的崩潰式哭法,一邊用手背去擦自己的鼻血,把人中和下半張臉上都擦得通紅,淚水又沖刷下來,叫他臉上一片狼藉。
卻怎麼都停不下哭聲。
他哭得滿臉是淚,好像長這麼大都沒受過這種委屈,幾乎要把這輩子的委屈都在今天嘗盡,委屈到除了放聲大哭,什麼都做不了了。
那張臉上也迅速浮現出埃德加的四條指印,在他細嫩的皮膚上微微凸起,仿佛尋麻疹時的抓痕,觸目驚心。
他又痛又委屈,根本不想擦眼淚,就這麼哭到山崩地裂,雙手拼命推開埃德加。
埃德加這時也慌了,一改先前的粗暴,忙鬆開手,俯身去捧住他的臉:「寶貝,讓我看看,讓我看看你有沒有事……」
蘭沉哪還願意讓他碰,哭到直打嗝,翻了個身用肩膀去撞對方,磕磕絆絆地說:「滾、你給我滾啊!——嗚嗚,你滾開!」
他翻身側趴在床上,眼淚一滴滴落下,頃刻就把被面打濕。
埃德加神色慌亂,蘭沉的眼淚讓他心亂如麻,他忙想把蘭沉抱在懷裡,但蘭沉異常抗拒,怎麼都不想被他碰到,當埃德加要用蠻力把他抱起來的時候,他就哭噎著發出一聲尖叫,抓起埃德加的手就咬。
他咬得又深又用力,牙齒嵌入埃德加虎口,把埃德加的大魚際都咬出了血。
埃德加沒有在意,而是用另一隻手去摸他的鼻頭,著急地問:「鼻子怎麼樣?還痛不痛,讓我看看你有沒有流血——」
蘭沉鬆開牙齒,臉龐被埃德加掰到仰起,抽噎著朝埃德加哭罵:「……你混蛋……嗚嗚、嗚嗚……王八蛋……」
埃德加抿嘴忍耐,焦灼地去檢查蘭沉的鼻子,用衣袖擦掉蘭沉鼻翼邊的血跡,直到確認蘭沉的鼻子沒再流血之後才鬆一口氣,道:「……還好,應該沒什麼要緊。」
他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控制力氣,剛才一瞬間的怒火上頭,讓他揮出那一巴掌的時候幾乎沒有考量。
他什麼力氣、什麼體格,而蘭沉又是什麼體力。在他面前,蘭沉就像一隻可以輕鬆被他攆死的螞蟻,只要他稍微用點力氣,蘭沉都扛不下他剛才那下。
——直到此時,埃德加心中,才隱隱升起一股後怕。
他心痛又慌張,早已忘卻先前的熊熊妒火,腦子裡浮現出種種不可預想的後果,不由自主把蘭沉再次抱緊。
按住蘭沉後腰的手在發顫。
他剛剛……險些就要真的,折斷他的玫瑰花了。
蘭沉哭得身體都在發抖,眼圈通紅,忽然心下茫然,以至於漸漸地,感到了一絲絕望。
埃德加給他的這一耳光,快要把他的自尊都打碎了。
——從未有人捨得這樣給予他屈辱。
他一無所有地被男人帶到了這裡,誰都不認識、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哪裡,本來就已經很沒有安全感,唯一能讓他獲得安全感的,反而是他那個啞巴前夫。
他從來沒有像這樣地想念宗霆。
他想著想著,眼淚突然又流個不停,直到此刻,才發覺自己對宗霆的依賴。可是、可是他甚至都不知道宗霆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宗霆都從飛機上摔下去了,他……還活著嗎?
他一直在心裡擔心著他,只想知道宗霆的近況,卻沒人能夠幫他。
可好不容易,能拿到一個光腦,也被人弄壞。
他越想越覺得無助,抖得越來越厲害,在男人懷裡,漸漸又軟下身體,馴順到像一頭被征服的小馬駒,還在低低抽泣:「……我討厭你……」
「嗯,討厭我吧。」
埃德加悶悶地說。
他心情亂到連自己也理不清楚的地步,想不通他到底對蘭沉,抱著什麼樣的心思。
如果他是想要得到他,他早就可以行動,他可以用粗暴的方式隨意地擁有他,可為什麼,看到蘭沉的血和眼淚,反而要叫他敗給自己的心軟。
——他會是這種心軟的人嗎?
埃德加費解地低頭看向自己手心。
他把蘭沉攬住,讓蘭沉靠在自己肩頭小聲抽泣,沉著臉緊閉雙唇,一句話都不說。
剛才還劍拔弩張的兩個人,現在又陷入了一陣短暫而詭異的平靜。
他們的臉上都被對方抽紅,看上去都很可笑,可誰也笑不出來。
埃德加驀地開口:「你就這麼想他?」
蘭沉的身體僵了一下,怯生生地縮起腿,隨後才在趴在埃德加肩膀,小心點了點頭。
他終於承認了。
好像在一點點適應著放下自尊,向別人展露心緒。
可這是因為誰?
埃德加心裡頓時湧起一股無望的不甘。像有一把鋸子在鋸他的心臟,酸楚又鈍痛。
就這麼……
蘭沉就這麼放不下宗霆。
好像無論他怎麼努力,都再也不能,讓蘭沉的目光像看向宗霆一樣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