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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陸昂轉過頭,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陸昂心裡的某種預感再次成真。
就像石頭」撲通「一聲地掉進了水中。
他靠近蘭沉,輕輕地在蘭沉面孔上方問:「……是不是,聽不見我的聲音?」
蘭沉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呆呆地睜著眼睛,看著視線中狼狽不堪的皇子。
……終於連蘭沉的聽力也開始逐漸喪失了。
他甚至都沒法再跟他說話。沒有辦法再告訴他,他有多愛他。
陸昂握緊蘭沉的手,深深、深深地垂下了頭。
命運的暴風雨已將他垂得七零八落,他被浪頭一個又一個地打過來,在絕望中聽見了自己碎裂的聲響。
他真的……已經沒有一點點辦法了啊……
陸昂看向蘭沉,藍眼睛無比沉默,又無比眷戀。
他俯身輕吻蘭沉的臉,告訴他:「我出去一下。」
蘭沉眼神不解,因為聽不懂他的話,而顯得愈發天真。
陸昂帶著他已經不再發光的機械義肢離開了醫院。
光腦上立刻彈出了一條消息。
匿名發送。只有一個地址。是這座城市最豪華的一座酒店。
他花了很多時間,才走到酒店門口。
大門外的迎賓門童攔住了他,不讓他進去。
門童看到陸昂渾身的傷口和滴落的血跡,都有些猶豫要不要呼叫警察。
「請您穿著合適服裝入內,」門童道,「我們酒店只接待預約客人,請問您的姓名是……?」
陸昂抬起頭看他。
原來他已經淪落到,能夠被門童看輕羞辱的地步。
可現在什麼都不會再讓他動搖了。
他低聲報出自己的名字:「陸昂……狄奧多西。」
門童依言將他的名字輸入光腦查詢,還沒等結果出來,耳機的通訊器里就已經響起主管的聲音:「你在幹什麼!!敢快讓他進來,你知不知道他是誰!!算了,啊,對不起,對不起,大人,我這就派人過去……」
主管那邊的聲音一片混亂。
很快就有許多禁軍士兵從大門口出來,向陸昂點點頭,領著他入內。
他跟著眾人上了電梯,直達酒店最高層的豪華套房。
套房門早已為他打開。
他目不斜視地走進套房,拖著一身的傷,和斷掉的腿。
一瘸一拐,步步滴血。
池皎就坐在一張華美而舒適的沙發上等他。
這個現在擁有萊茵最高權力的男人笑意盈盈,眼神陰沉帶毒,也美得驚心動魄。
陸昂走到他面前盯著他。
池皎偏過頭,看了看被陸昂身上滴落的鮮血弄髒的地毯,悠然道:「陸昂,好久不見。」
「你想要的是我的命,」陸昂道,「我可以給你。」
池皎臉上浮現出一個微笑,用手撐著下巴,倚在沙發扶手上,沒有回答。
「……我用我的命,跟你換他的。「
池皎抬起眼帘,打量著眼前陸昂慘烈的模樣。
柳葉眉下的狹長鳳眼愉悅地一彎:「你這是向我低頭了嗎,我的好侄子?」
陸昂垂首不語,仿佛連肩膀都已經被命運壓垮。
池皎用團扇遮住下半張臉,輕輕、輕輕地笑了起來。
他笑得越來越厲害,笑聲也越來越響亮,肩膀不停地抖動,最終仰起頭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你啊……從小到大,這是你第一次向我低頭。」
池皎笑個不停,捻著手裡的團扇柄,笑得連眼淚都要出來了。
他用尖尖的黑色指甲沾去眼角的一滴淚,笑問:「你就為了他呀?」
陸昂閉上眼睛。不想去看池皎得意的面孔。
池皎臉上的表情悲哀又快樂,提起眉頭,歪著臉:「你怎麼就和你父親一模一樣呢……會這麼喜歡別人,你們尤里烏斯一脈,難道出的都是情種?」
……陸昂隨便他的侮辱。
連掉在地上的錢都肯彎腰撿起的陸昂。已經沒有他不能再忍受的了。
池皎拿開團扇,很期待地看他:「那你跪下,陸昂。」
陸昂抬起頭。
「跪呀。」池皎慢慢道。
這個年輕的,曾經驕傲無比的Alpha,曾經不可一世的皇儲,頹然地捏住了自己斷掉的幾根手指。
——他慢慢地向池皎跪了下去。
然而因為那條失靈的機械腿已變得十分沉重,他最後跪到地上的時候,還是發出了「砰」的一聲重響,就像是西西弗斯放開了那塊巨石,將自己徹底壓塌。
他跪在池皎面前,連脊背都無法挺直。
池皎靜靜地看他。
像在端詳,像在欣賞,他一點一點折磨、雕刻出的最終成果。
一個最完美的……君主。
「你看清楚了嗎?」池皎開口,「你看,你沒有權利,沒有身份,就什麼都辦不到。陸昂,你真以為自己就可以做到一切嗎?沒了皇冠,你什麼都不是。」
陸昂沒有回答。
「……現在知道後悔了嗎?」池皎問。
陸昂:「……我為什麼要後悔。」
池皎笑了下,用手拍拍陸昂的臉:「你早就該後悔了。為什麼你現在只能跪在這裡像狗一樣地求我,難道你想不明白?」
「權力,才是這天底下,最重要的東西,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