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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次又一次推開了他……
在樓梯上, 在路燈下, 在陽台上。
蘭沉就這樣在你眼前一次次墜落。
可你一次都沒有拉住過他。
他的手一次又一次在你手心中擦過、分開、然後遠去。
宗霆扶著門框,慢慢伸手,捂住了胸口的這支箭矢。
他終於發現,他是直到蘭沉被他摔壞的這一刻,他才想要過去,把碎掉的蘭沉再拼起來。
……可是,蘭沉卻已經再也,不想跟他回去了。
宗霆捂著心臟部位,想要把這支箭拔出來,卻發現它似乎都快要與他的身體融為一體。
他的手指穿過了無形的箭身,他碰不到它,只能眼睜睜看著它,隨著他的心臟一起泵動。
難怪這是Enigma的詛咒。
他生來就有的,來自於命運的詛咒,是會讓他即使這樣中著一支箭,也無法用死亡逃脫自己的罪愆。
「將軍……」
眾人看他神色不對,忙都過來想要扶住他,可他卻拂開了所有人的手,只留下魯西迪還能攙住他的胳膊,讓他不至於在眾目睽睽下倒在門口。
魯西迪皺著雙眉,仿佛竭力隱忍,綠色雙眼中一片兵荒馬亂。
宗霆沉沉地看著他的表情。
他像是早已預知到什麼,有某種越來越強烈的預感,驅使他開口:「你還有什麼沒告訴我?」
魯西迪吃驚地愣了一下,似乎沒預料到宗霆還會問這句話,立刻慌張搖頭:「不,沒、沒什麼……」
可這個不過二十出頭的青年從來都不是說謊的料。
他也是努力掩飾,就越是處處破綻。
宗霆原本還只是直覺對方在瞞著他什麼,現在就已經確定,魯西迪在向他藏著著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
「我提拔你做我的副手,不是為了讓你對我有所隱瞞。」
宗霆壓著聲音,抓住了魯西迪的領口:「告訴我……是什麼?」
魯西迪倉皇無措,拼命搖頭,磕磕巴巴地還在嘴硬:「不,真的沒什麼事……將軍……您要不還是、還是先回病床上……」
「告訴我。」
宗霆沒有放開他,哪怕周圍的軍官和醫護們都試圖上前讓他鬆手,可他就想著魔一般執著,抓著魯西迪的領口,指節都攥到咯咯作響。
魯西迪到底還是沒辦法違抗他的命令。
軍人的天性就是服從,作為下屬,他實在沒辦法頂著宗霆的給他的壓力,繼續把謊言堅持下去。
魯西迪乾脆破罐子破摔,閉上眼睛,一口氣說道:「您的家庭醫生昨天辭職了,這是他給我的辭職文件和一些報告,將軍……您要不然等幾天再看……」
他從口袋中拿出幾張被他折得皺巴巴的紙張。
宗霆接過文件,一張一張,慢慢地翻起來。
他的眼神一行一行地掃下去,與此同時,那個不詳的預感終於被打碎,在他眼前破開,濺了他一身的鮮血。
第一頁,是修澤·杜蘭特的辭職信。
他感謝宗霆的賞識,能給他這樣一個機會進入府中供職,但他直言自己並不是一個稱職的醫生,甚至,按照帝國的醫護法律,他是有罪的……
他的罪行,是他選擇了隱瞞下他所知道的一切。
而他隱瞞的那一切,就在這封辭職信後面的幾張薄紙上。
第二頁,是修澤所做的醫療記錄。
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紙張陳舊又不規整,上面的字跡也顯得倉促而潦草。
3月18日。醫療記錄。
病人主訴失眠多夢、情緒低落,實查皮下毛細血管破裂,多處紫癜,屬不可抗力損傷。
醫療修復儀治療。
4月7日。醫療記錄。
病人失眠嚴重,伴有心慌、乏力、反應遲緩症狀。身體軟組織挫傷。
醫療修復儀治療。給藥治療。
5月29日。醫療記錄。
醫療檢測儀結果各項指標偏低。病人失眠症狀未見緩解。身體軟組織挫傷、多處紫癜。
考慮暫停用藥治療。
6月11日。醫療記錄。
……應診斷為抑鬱症狀。給藥治療。
6月24日。醫療記錄。
睡眠障礙。記憶困難。思維遲緩。體重持續減輕。
給藥治療。不考慮採取其它措施。
……
8月8日。醫療記錄。
他應該好不了了。有強烈自殺傾向。
採用給藥治療(劃掉)
是否需要干預?(劃掉)
更換其它種類藥物。
9月15日。醫療記錄。
多處軟組織挫傷。有內出血和顱內出血可能。
醫療修復儀治療。
9月16日。醫療記錄。
確診為聽覺系統神經中樞器質性異常。聽力障礙。
人工更換神經中樞?暫持不確定意見,手術存在風險。
考慮人工耳蝸植入,內置神經傳導功能,手術風險較低。
……
9月26日。醫療記錄。
病人今天第一次自殺了。
9月27日。醫療記錄。
耳蝸植入手術很成功。其餘症狀未見緩解。已對接心理治療醫師。
有什麼用?會有用嗎?(劃掉)
……
10月28日。醫療記錄。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