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憲兵連捂住腹部的時間都不剩,抬起面罩, 與蘭沉短暫地對視半秒,隨後迅速轉過頭,用身體護住蘭沉,掩護他往花園邊界處的出口撤退!
蘭沉仿佛在這張面罩後的臉上,看到了一絲錯愕。
——青年人總是毫無畏懼, 以為自己不會死。
直到死亡來臨的前一秒,他們才會錯愕, 發現自己原來和所有人一樣都要面對死亡。
蘭沉用眼神掃過對方露出的脖頸皮膚,和頭盔下披著一茬尖銳短髮的鬢角。
他向對方抬起眉梢, 眼神殊艷無端:「你知道你會死嗎,高光宇?」
憲兵默然不語, 仍抬臂雙持光束槍向四周射去, 同時腳下又是一個踉蹌——這次是大腿中彈。
鮮血已經從被光束彈爆裂的防護服中飛濺而出——
他卻仍死死護住蘭沉。
不肯鬆開一步。
他們且戰且退, 在光束彈的光弧中不停往出口撤退。
可顯然射中高光宇的子彈還在增加, 蘭沉都能聽見子彈鑽進血肉中的悶沉聲響,像用彈弓擊中米袋, 世界上最恐怖和殘忍的聲音。
可是有什麼用呢?出口外難道就不會有追兵?
整座皇宮, 都已經是池皎的遊樂場。
援兵數量正在呈幾何倍數增長, 天羅地網,一層層的人海,看不到盡頭。
池皎幾乎是把帝都行B區以內的所有警力都在往這邊調。
高光宇終於體力不支,翻倒在地。
他帶著蘭沉一起跌落。
他們背對而坐,高光宇屈起單膝,另一條腿已經無力地松垮下去。
他的呼吸弱到微不可聞,雙手中的光束槍連抬也抬不起來。
當他竭盡全力,將光束槍端離地面不過十幾公分的時候,便又有光束彈從遠處射來,直接洞穿他的手腕。
光束槍摔在地面。
高光宇身上沁出的粘膩血液,都已經沾到蘭沉身上。
在高光宇面對的那一側,是漫天彈雨、無盡硝煙。
光束槍快要把他的身體都射穿了。
可他卻用自己的身體做盾,讓蘭沉安然無虞地,躲在他肩背後的安全區里。
蘭沉垂下眼帘,輕聲問:「你不怕死嗎?」
高光宇聲音微弱,仍然低沉:「……不怕。」
蘭沉背對他,目光看向朝他們趕來的陸昂:「那你恨我嗎?」
「恨。」
皇子挾著呼嘯的風聲和緊隨而至的彈雨跑向了他。
陸昂撲到他面前,腳下皮靴在石子上踩出深深印痕,用胸膛護住他:「走!」
現在換陸昂接手。
陸昂拉起蘭沉抱進懷中,那個一直靠在蘭沉背後的高大身軀隨之倒地,像一團澆滅的火,一捧被火燒融的血。
全覆蓋防護面罩從他臉上脫落,露出一張雙目緊閉、堅毅硬朗的面龐。
陸昂看了他一眼,午夜藍雙眼中閃現過一抹難以言明的情緒。
他從對方手裡拿過另一把光束槍別在身後,再度起身,就要用這兩把槍,帶蘭沉突出重圍。
他們顧忌陸昂的身份,並不敢直接向陸昂開槍。
哪怕陸昂現在只是一個庶人,他也依然流著尤里烏斯家族最尊貴的血脈。
所以陸昂前進得比高光宇更加順利。
他不斷扣下扳機,擊倒前方一個又一個憲兵。
鮮血飛濺。
光束槍外彈道在空中交叉成白色迷宮。
陸昂在帶著逃亡,他此生從未有過這麼命懸一線的時刻。
他早已什麼都來不及想,視線中只有出口處的那道拱門,世界是紅色、慘叫、血液和嘶嚎,是心臟慘烈跳動的聲音。
可是——
一顆光束子彈,用最刁鑽的角度,從狙擊光束槍的槍膛中飛出,打穿他的膝蓋。
陸昂向前撲倒,抱著蘭沉滾落在石子中。
幾百米外,黑色長髮的帝國最高掌權者,移開還在發燙的狙擊光束槍槍管,歪過頭,嘴角是冷漠的笑意。
艷紅雙唇,像是喋血。
而在他身側,剛剛才趕到的審判長猛地頓住腳步,踉蹌地後退,睜大雙眼,不敢置信地看向遠處那個倒下的身影。
這位父親一下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高光宇——!」
高簡明幾乎喊裂嗓子,他抬步就要衝過去,卻摔倒在地,立刻被池皎的人手按在地上。
「我的兒子!!高光宇啊啊啊啊!!!!高光宇!!!我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
高簡明崩潰地被按在地上,猶自哭喊掙扎,卻引來池皎厭煩的一眼。
池皎冷冷一笑,走上去抓起崩潰的男人,對著高簡明一字一句道:「看看你養了個什麼好兒子。」
「他自己找死,你哭什麼?有什麼好哭的?」
陸昂雙目赤紅,他用身體護住蘭沉,然後向後去看自己被子彈洞穿的左膝。
機械義肢的神經連接被打斷,金屬連接處閃出短促頻繁的藍色提示光。
他痛到連牙齒都在打戰,機械義肢蹬著地面,努力想要支撐身體爬起來,神經連接卻已經失去感應。
陸昂按住膝蓋,跌跌撞撞地,想要爬起來。
拖著一條斷腿,一條殘肢——
不,不行,他怎麼可以就這樣倒下。
他必須站起來,他必須帶著蘭沉離開,要不然蘭沉會死、蘭沉會死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