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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厲擎似乎將他的沉默理解成了別的含義。
他用拇指摩挲著蘭沉的下巴,強行將蘭沉的臉又抬起一分,沉聲道:「怎麼了?在想誰?在想你那個死掉的『前男友』嗎?」
……他倒是比蘭沉都記得清楚,當初埃德加在地下基地里對少年的稱呼。
當然,他也還記得蘭沉那時對他說的話。
「你不會以為,你能比得上他吧?」
厲擎一直都記著這句話。
他並不為此生氣,反而是覺得……充滿趣味。
他第一次被人用如此輕蔑的語氣比較,倒讓他興味盎然。
有好些年裡,他都會在突然的時刻想起這句話,還有少年跟他說話時那含笑艷麗的神情。
越品越有意思。
似乎在少年眼裡,人人所追逐的權勢、地位、財富都是塵土一抔,他在乎的只有自己看不看得上眼,全憑心意做事,可卻偏偏能憑著這份任性,將諾大一個帝國攪得天翻地覆。
厲擎每每回想他遇到的這個少年,都覺得出乎意料得有趣。
後來知道蘭沉死訊,他心裡竟也沒有一絲暢快,相反,他甚至說了一聲「可惜」。
不過他到底可惜的是什麼,連他自己都沒有認真去想過。
蘭沉聽他提起金髮暴徒的名字,神情又恍惚了一秒。
他想著埃德加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那個「石榴紅心臟」,到底是什麼意思。那是一個隱喻,還是某樣東西的代稱?他到底想告訴他什麼?
……阿喀琉斯,你到底想告訴我什麼呢?
厲擎將他的反應看在眼裡,臉上表情淡淡。
「你在為他傷心?」
蘭沉垂下眼帘,睫毛在臉上打下陰翳。
看起來竟有些……未亡人般的清寡落寞。
厲擎見此,心下已確定了蘭沉的心意。
不過,他當然不會是那種還要好心安慰他的「避風港」。
他對任何人都沒有這種耐心。
他故意戳開蘭沉的這個「傷口」,冷酷地說:「他在宇宙中所犯的罪行足夠讓他在各個國度判處十遍死刑。」
蘭沉:……
看出來了,這出生哥原來還是個超級加倍型小心眼。
他動了動嘴唇,乾脆配合厲擎,在一秒鐘內紅了眼眶,惡狠狠地瞪向對方:「你也好不到哪裡去!」
少年眼眶泛紅,神情脆弱,看得出來是真的傷心了。
厲擎啞然失笑。
他正要開口,便警覺到走廊里有人在走過來,馬上把蘭沉攬進懷裡,打橫抱起他背過身——
「啊!」來人似乎也被他驚了一下,發出小聲驚呼,隨後腳步急促地跑過來,走到厲擎身後,向他欠身行禮:「陛下。」
這位女官謹慎抬頭,打量了一眼厲擎的背影,然後發現了男人懷中,那隻露出一雙小腿的人魚。
她意外道:「……迦蘭殿下醒了嗎?」
她們的陛下在幾日前突然回到新厄斯,並帶回了這位昏睡的人魚星王儲。
一宮上下全都驚愕不已,並非為帝皇的意外回歸,而是因為……這位小王儲,是第一個被帝皇帶進寢殿的人。
厲擎向來謹慎多疑,別說是帶進寢殿,即使是在寢殿四周,都不可能讓他人踏足。
這座雲端之上的寢殿,完全獨立於皇宮建築主體,想要從皇宮進入寢殿,還需穿過這條漫長的、布滿整整十一道檢查關卡的走廊,縱使厲擎的心腹,都無緣得見過這座寢宮的全貌。
可他卻將這位王儲安置在了這做寢殿內,甚至自己搬去別的宮殿居住。
叫宮中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都驚駭莫名。
他們難以想像——這位突然而至的王儲,究竟獲得了帝皇多少偏愛,又在這位從位有過任何緋聞的統治者心裡,占據了多少分量。
所有人都知道厲擎就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統治機器——或者說,人類最強大的中央主腦,傳言他已經剔除了自己的情感中樞,他沒有任何個人私心,存在的唯一理由……便是為了這個正在崛起和復甦的,人類的樂土。
很多人都不把厲擎當做一個活生生的人類。
他們更多人,都將他當成一個標誌、一個可供崇拜的符號。
而現在這個遙遠的符號突然有了更像人類的一面。
反而會讓人……不寒而慄。
女官有些緊張地低下頭,不敢再看帝皇手臂上搭著的,那雙白到像在瑩瑩發光的小腿。
「嗯,」厲擎淡淡回道,「你去給他準備一下食物,我稍後會去議事廳。」
他話還沒說完,蘭沉忽然來勁了,馬上扒住他的脖子,用能夠被女官清楚聽到的音量說道:「我就是死都不會吃你一口東西!」
他甚至還掙扎了幾下。
厲擎略微意外地看向他,他不覺得少年會有這種反應,卻發現了蘭沉眼中明晃晃的」故意「兩個大字。
……原來是喜歡跟他演戲。
厲擎覺得好笑,心領神會地配合,沉聲說道:「你以為你還有的選擇?」
他們兩個人的電波實在太過同步,都不需要多做解釋,都能立刻猜出對方想幹什麼。
蘭沉開始踢蹬那雙小腿,還在提高聲音:「厲擎!你別以為自己能夠得到我——!」
「呵。」厲擎發出適時的冷笑。
他強硬地將掙扎不停地小王儲按在懷裡,然後大步走向寢殿,用肩膀撞開了門:「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