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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再好不過了。
他需要疼痛,疼痛讓他清醒,讓他不會沉浸在這些虛幻的穿書世界中, 和書中扮演的角色同頻,做上醒不來的黃粱一夢。
不開疼痛屏蔽器, 其實也是因為他需要讓自己記住他是為了什麼,才會站在這裡。
而住在鑽石高塔中的, 從來不知道疼痛為何物的皇子,終有一日, 也需要嘗嘗痛苦是什麼滋味。
你在將劇情中的那個少年拋下深淵的時候, 看著他逐漸失去自己視為生命的一切的時候, 有動過一絲惻隱之心嗎?
還是說, 你從未設身處地體驗過,什麼叫做失去呢?
他沒有擦去淚水, 回頭看了一眼濃霧中那座古老的莊園。
眼中微微露出一絲輕嘲。
這一切從頭到尾, 都是他早就布置好的狩獵遊戲。
從他進宮那刻起, 攝政王就已經配合他,暗中安排好了一場好戲。
從宮內廳、博物館、到巴倫·菲茲的家的這一路,都是他精心策劃的舞台。
所有人都是幕後的道具師,注視著舞台上聚光燈中心的兩位演員。
唯一被蒙在鼓裡的那個人,只有陸昂。
他將皇子送上舞台,與他共同上演一出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感人戲碼。
而皇子並不知曉,他的這段感情,將會用多麼慘烈的方式收尾。
他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掌上的鮮血,織物蹭開皮肉,疼得他面色慘白。
忽然又有一道亮光,遠遠地從頭頂上方照下,將他整個籠罩在一個圓形的光斑里。
他仰起頭,看見空中有一架飛來的中型直升機,正將探照燈對準他的方向。
燈光太強烈,照得他睜不開眼睛,只能抬起手臂,擋在額前。
在光柱中,他在地面上小得就像是一隻隨時消失的、傷痕累累的飛蛾。
直升機上,紅髮碧眼的副駕駛員面色驚異,回頭看了一眼坐在後方的男人:「將軍,那、那是不是少爺……他怎麼會在這?」
宗霆側首,目光穿過機窗,在半空中遙遙俯視那個小小的蘭沉。
他沒有說話。
直升機緩緩降落。
蘭沉被機翼飛旋刮出的大風吹得瑟瑟發抖,渾身狼狽。
有人從直升機里跳下,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在這個大霧瀰漫的夜晚,他被人輕柔地打橫抱起,跌進一個堅實而冷硬的胸膛。
蘭沉淚眼朦朧地抬頭——
前夫哥!!你可算來啦!!
再不來,他都不知道該怎麼演下去遼!
宗霆抱著他曾經的小妻子,在夜霧中看不清半點表情。
他用手指捏住蘭沉的下巴,無聲端詳著遍體鱗傷的少年,目光從他眼中的淚水,慢慢移到他慘不忍睹的膝蓋、和在跑動中丟掉了鞋的雙腳。
宗霆眼神微動,下頜繃出分明的線條。
蘭沉倔強地扭過頭,自我評價是:絕美。
這滿身是傷,加上倔強清冷的表情,已經拿捏到狗血渣賤文里的關鍵核心要素了!
男人辦事,不帶點血,都不叫虐身虐心渣賤文的!
他躲避的動作讓宗霆不由將他抱緊,力氣大到像要掐碎他的骨頭。
蘭沉臉色蒼白,咬住嘴唇,硬是不肯呼痛。
宗霆緩慢呼出一口鼻息,一個字都不肯多說。
他把蘭沉抱上直升機,讓副駕駛座上的魯西迪嚇了一跳:「少、少爺,你怎麼弄成這樣了,飛機上好像沒放醫療箱,等回軍部我去給您包紮一下……」
卻被宗霆冷冷地殺了一記眼刀。
魯西迪立刻識相地閉上嘴。
「回我的住處。」宗霆道。
「是,將軍!」
紅髮青年不敢再多嘴。
蘭沉一路被宗霆抱在懷中,兩人卻什麼話都沒說。
他視線放空,呆呆地看著空氣,而宗霆則在他頭頂轉過頭,望向窗外。
飛機降落於B區上將府邸。
宗霆把蘭沉抱回府中時,驚得府中傭人們都紛紛跑出來,各自忙著端茶倒水、收拾床鋪、給家庭醫生打電話,亂得人仰馬翻。
蘭沉被宗霆放到床上,宗霆坐在一邊,沉默地看著他。
此景此經,宛如和小男友偷偷私奔之後被家長抓住的現場,非常、極其地焦灼。
蘭沉靠做在床上,因為緊張,而半遮半掩地用手蓋住傷口,屈起雙腿,像是抱膝坐在床上,眼神沒有與宗霆接觸。
一名女傭端著消毒用品和溫水走進房間,忐忑地看了眼宗霆,問道:「將軍,少爺的傷要不要先處理一下……?」
她偷偷摸摸地打量蘭沉。
這幾天來,府里的傭人們也都已經聽說了宗霆和蘭沉離婚的消息,她們都很震驚,畢竟之前將軍和少爺的關係看起來還比以前好多了,怎麼會突然離婚的呢……?
不過宗霆一切如常,他們也自然不敢多問。雖然蘭沉最近一段時間都沒住在府中,但他們依然每天在打掃他之前住的那件房間。
今天這兩個人又大晚上回來,少爺還滿身是傷,不會是兩個人吵架,將軍把少爺給打了吧……
女傭心裡掀起一陣陣驚濤駭浪。
不,她怎麼能這樣揣測將軍,將軍怎麼可能是這種人!
——她儘管拼命催眠自己,但內心已經隱隱開始譴責起宗霆了。
蘭沉開口,很平靜地說:「不用……再叫我少爺了。我和他已經離婚,我以後也不會再來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