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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力拍擊那塊隔離板,把隔離板拍得砰砰作響。
揚聲器後面的人略微驚訝於他的反應,又迅速鎮定下來,說道:「請您冷靜些,蘭博士。我們非常能理解您的心情,但是很抱歉,你的感情……太強烈了。您總共進行了三次情感基準測試,但每一次測試結果都顯示您具有非常強烈和豐富的個人感情。」
這位測試人員努力在向蘭沉解釋,以安撫他的情緒:「我們需要更理性一些的太空人,你明白嗎?他們要像打了鎮靜劑一樣冷靜,比如說能夠在飛船上的AI發瘋殺掉船員時仍然能想辦法保住這艘飛船。畢竟它是我們最後的希望了。」
他試圖講一個經典科幻片笑話來找回之前的輕鬆氣氛。
蘭沉說:「那阿喀琉斯呢?憑什麼他不用做?」
「他是聯邦航空航天總署迄今為止履歷最優秀的飛行員和航天員,完成過三百多次戰鬥機駕駛和十餘次外太空飛行器發射任務,沒有任何一個現役太空人能比得上他的成就,可以說,他是全人類能拿得出手的最傑出的航天員,沒有之一,我們不需要再對他進行這種資質測試。」
「這根本就不公平!」
蘭沉氣憤抗議,說道:「他看《芭比》還會被感動哭呢!這個人比我情緒化多了!可是你們居然就這樣讓他去太空,卻不肯放我上船!」
「你們等著吧,我要去給媒體寫舉報信揭發你們!針對我搞黑幕!」
蘭沉臨走前還朝幾位NASA負責人放狠話。
那幾位負責人面面相覷,只能尷尬地向他回以微笑。
他離開總部大樓,在大廳里見到了正等他一起回家的阿喀琉斯。
男人肩寬背闊,身材高挑,手腳修長,穿著件夾克外套,站在大廳里和一位研究員交談著什麼,光背影都顯得鶴立雞群,英俊到叫人臉紅心跳。
蘭沉剛走出電梯,男人就像背後張了眼睛一樣回頭向他望來,臉上立刻露出一個笑容。
他匆匆結束與身旁那名研究員的談話,朝蘭沉走了過去,張開雙臂,把蘭沉抱進懷裡。
「測驗怎麼樣?」阿喀琉斯低頭問他。
蘭沉氣鼓鼓地瞪他一眼,答道:「還是沒門!這次直接沒讓我做完全部測驗,就說我太感性,把我趕出來了!」
阿喀琉斯拼命憋笑,說:「啊,是嗎,那真可惜——」
「別以為我沒看到你在偷笑!」
蘭沉氣得肘擊對方胸口,阿喀琉斯連著咳嗽好幾聲,才把他的手腕重新握進手心。
「回家嗎?」
阿喀琉斯問他。
蘭沉還在那憤憤不平,同時點點頭,說道:「走吧,先回去再說,我再想想辦法——總之,我不可能看著你上那該死的飛船,都不知道是生是死,而我只能和別人一樣呆在家裡給你們祈禱一路順利。」
阿喀琉斯沒說話,他看向前方,緩緩與蘭沉十指交扣,說道:「我一定會活著回來,你不要擔心。」
說話間,他們已經離開總部大樓,來到大樓門口處寬闊平坦的航空廣場。
偌大的廣場視野開闊,一望無垠,鋪設著米白色的石面地磚,一群群忙碌的總署工作人員正穿過廣場,去往各自的工作地點。
人們都不約而同地假裝沒有看見,在視線盡頭高浮於天空中的那個奇妙物體。
他們人為製造出視野盲點,好像這樣,就可以當作那個東西不存在一樣。
可它切實地漂浮在空中,在一個每個人都能看得到的位置,以確保人們從各個角度望向它,都可以清晰觀察到它的每個細部。
它的存在完全不合理。
無論相隔多遠、從哪個角度看過去,它都是同樣的大小,既不會因為距離變遠而在視覺中縮小,也不會因為人們朝著它走近而變得巨大如同摩天高樓。
仿佛它永遠都是那麼個東西,不因人類的觀測行為而改變。
僅僅是這樣存在,就已是一種對物理學的無情嘲笑。
物理學的種種定律都因為它的出現而遭到證偽,從它出現在地球上的第一天開始,就陸陸續續有物理學家因為幻滅而自殺身亡。第一年跳樓的有一百二十三個。
……更別提它是如何地,正一點點摧毀著整個世界。
七年前,當政府發言人振奮地向全世界宣布「我們找到了地外智慧生命存在過的蹤跡」時,沒有人會想到,那艘承載著全人類對宇宙的好奇心和探索的飛船,帶回來的會是這樣的結果。
最先發現異常的是已經在火星上工作了二十多年的祝融號火星探測車。
在某個普通的太陽日,探測車在火星表面發現了長達數千公里的「非自然痕跡」——後來經過飛掠火星表面的飛行器鏡頭捕捉,那是一整條用各種人類語言書寫的河床。
有某種人類無法想像的存在,將火星地表當作它們的書寫紙,在上面重複千萬次寫下同一條消息「請來找到我們,請與我們接觸」。
這條消息被翻譯成了人類所有已知的語言,從英語、漢語、法語到只有兩個人會說的阿亞帕涅克語,用超越人類現有科技水平的技術被鐫刻在火星地面,並通過祝融號的導航相機拍攝成照片,化作電磁波,投射向位於地球的輪軌式拋物面反射鏡天線。
地球在第一時間沸騰了。
百年來,人類一直在太空探索項目上投入龐大的物力與人力,只是為了能夠在茫茫宇宙中,找到除了噪聲之外,真正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