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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對,他就是在宗霆面前,騙他自己喜歡上了陸昂,才能和宗霆離婚的。
宗霆肯定比以前更討厭他了。
可是相比得到宗霆的厭惡,他更害怕……自己的病會耽誤宗霆。
所以他要咬緊牙關,不能鬆口,將這個謊言欺騙到底。
「……嗯,我還沒、沒跟他說。」他聲如蚊蚋。
宗霆定定看他,眼神越來越冷,身上的壓迫感也越來越強,幾乎要叫少年發抖。
「說謊。」
宗霆言簡意賅,像在法庭上給他下判決。
而蘭沉就是那個被法官的判決嚇到臉色發白的犯人。
他打了個冷顫,驚愕地抬起頭,瞪大一雙杏仁眼:「什、什麼說謊,我沒有說謊!」
他著急地辯解,生怕宗霆識破了自己的謊言。
宗霆默不作聲,向周圍環視一眼,立刻讓那些正支起耳朵偷聽的吃瓜群眾全都低下頭,恨不得把腦袋埋進餐盤裡,以示自己什麼都沒聽到。
「你聯繫不上他,」宗霆慢慢說道,「他近日來一直在被禁足。」
蘭沉:你還真是什麼都知道,壯。
所以宗霆也知道陸昂身為帝國皇太子,卻被攝政王禁足在宮中長達半月,而他並不打算出面插手這件事。
還真是有夠小氣。
……原來說他說謊的是這個。
少年像是鬆了口氣般低下頭,凌亂道:「我、我和他朋友有聯繫的,我們還是能、能傳一些消息……」
怎料他越說,宗霆臉越黑,身上的氣壓越來越低,眼看這飯都要吃不下去了。
蘭沉忙止住話頭,不再說起陸昂,飛快往嘴巴里送食物,吃得好像只是在完成一項任務。
宗霆沒吃多少。
他對飲食向來興致缺缺,往日在軍中習慣喝營養劑了事,比起這些精心烹調過的食物,他反而更傾向於選擇快捷方便的營養劑。
因此心情不好時,他就更不樂意進餐了。
兩個人「味如嚼蠟」地相對吃完一頓晚飯。
蘭沉吃飽喝足,和宗霆一起去醫院附近的商場給蘭安雅買花瓶,順便散步消食。
B區的這些商場服務對象也大多是軍方人員及其家屬,即使到了晚上,客流量也並不多,還有很多顧客認出了宗霆身份,陸續有人過來向他敬禮問安。
如是多次,連宗霆也難免感到不便。
他很少像這樣私下出現在公共場合,沒想過自己的身份會帶來這種麻煩,於是去換了身常服,將那身軍裝寄存在店鋪里,讓他們稍後送到府邸上。
男人換上普通的淺色長袖衛衣、深藍運動長褲,寬肩長腿展露無遺。
他戴了頂鴨舌帽,如此一來便不會讓人一眼認出。
蘭沉很緊張的模樣,小心問他:「我想、先去超市,給媽媽買點水果零食,她跟我說醫院裡給她做的營養餐不怎麼好吃……可以嗎?」
宗霆沒有拒絕。
兩個人便先去了地下超市。
蘭沉推著個小車,在超市里挑挑揀揀,還格外認真地檢查每一樣拿在手中的商品的配料表,生怕裡面有蘭安雅不能吃的東西。
宗霆在他身後,站得分外筆直。
他常年穿慣軍裝,剪裁合身的軍裝幾乎已成了他的第二層皮膚,頭一次在除了家裡之外的公共場所穿上便服,叫他很難適應,連沒戴手套的雙手都不知道該如何擺放。
蘭沉背過身,在宗霆看不到的地方偷笑。
宗霆真的好笑死了,那是什麼姿勢啊,就跟罰站一樣。
他壞心眼地故意拖延時間,嘴巴里念叨「芝麻糊……芝麻糊……不行,媽媽得吃無糖的……」
然後挨個把貨架上的袋裝芝麻糊都拿起來看了一遍。
宗霆看不下去,在蘭沉墊腳去夠貨架上排的時候,伸臂越過蘭沉肩頭,幫他拿下一包芝麻糊,木著臉說:「這個。」
蘭沉轉過身,在宗霆肩膀投下的陰影里睫毛撲閃,臉上微紅:「啊,好、好的……」
他的前夫把他壁咚在貨架前,怎麼辦,好害羞。
他拿起商品,靠近自己眼前,讀那幾行配料表文字來轉移注意力,想確定裡面沒帶一點糖,神情專注。
宗霆默默看著他,超市暖黃燈光下少年皮膚白淨,睫毛纖長,乖巧又清純。
……他曾是他的妻子。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讓他心裡百味陳雜。
很多他與蘭沉相處的畫面從他腦海中冒出來。
大多時候,蘭沉都是用那種帶著眼淚的神情,乞求一樣地看他。他從沒和蘭沉有過這種家常的、平靜相處的時刻,沒想到他們第一次逛超市,還是在他們離婚之後。
宗霆心情複雜,覺得有些淡淡的諷刺。
人心易變,世事百轉千回,連他也未曾預料得到。
如果當初……他沒有對蘭沉那麼冷酷,能夠嘗試不帶偏見地接納蘭沉,他們是不是也不用走到這一步?
蘭沉是不是還會是他的妻子?
宗霆忍不住這麼想著,隨即又一怔,馬上把這些念頭壓了下去。
他不該有這種想法。
他從來不會向後看,更無需後悔。
這都是蘭沉自己的選擇,而他已仁至義盡。
宗霆的臉色突然又臭起來。
蘭沉莫名地看他一眼,把那包芝麻糊扔進購物車,又前往別的售賣區挑選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