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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昂也跟過去坐下,屈起一條腿,手腕搭在膝蓋上,沒有正面回答蘭沉的問題。
因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想要蘭沉做些什麼。
他是一時衝動,並不考慮後果。他只是想,既然蘭沉這麼缺錢,那他就找個理由給他就是了。
蘭沉讓他覺得不可思議。
人怎麼會為了一塊壞掉的光腦而露出那種惋惜表情……他無法理解,卻還是給他找了一塊新光腦帶給他。
他不知道「缺錢」是什麼概念,自然更無法理解蘭沉要為了那麼一點錢,去冒有可能會因為違反校規被開除的風險。
「我很好奇,」陸昂坐在蘭沉身邊開口,「你為什麼會這麼需要錢?帝國對戰亡將士的撫恤金額從不吝嗇,足夠將士親屬解決溫飽問題,而且你還拿著學校的獎學金,據我所知,帝大的獎學金基本可以覆蓋學生的所有生活開銷。」
蘭沉看向他。
他對這些倒是一清二楚,而且絲毫沒有想要掩飾自己調查過蘭沉背景的這一行為。
陸昂無論做什麼事,都是理所當然的,他的身份和權利給予了他充足的底氣。
但他唯一不會知道的是,在那些被記錄在官方檔案的信息之後,蘭沉還有另外一個,被人精心保護著的、特殊的身份。
蘭沉看著他說:「因為我欠了一個人很多錢,很多很多,我想在……之前把這筆錢還清。」
他隱去了某幾個關鍵詞,並不願意讓任何人牽涉那個真相。
他垂下眼帘,月光照在他的面孔上,顯得落寞又悵然。
他明明就在陸昂面前,可陸昂卻敏銳地察覺到,他們之間的距離好像一下子變得很遠。
陸昂打量著他,問:「那個人是誰?」
蘭沉搖頭不答,扭過頭看向海面:「如果……如果你是我,你也會這麼做的。他幫了我一個很大的忙,但我不想再欠他什麼。」
陸昂嗤笑一聲,斬釘截鐵地說:「我不會。」
「我不需要任何人來幫我。」
陸昂挑起眉,神采張揚,眼中熠熠閃光。
他意氣風發,寫滿這個帝國下一任掌權者應有的自信。
蘭沉輕輕笑出了聲,眼中的愁緒消散,眉眼間透出一分笑意。
他歪過頭,將臉貼在手臂上,就這樣側著臉看陸昂,眉梢眼角都帶著笑。
他第一次在陸昂面前露出這種笑容。
沒有嘲諷、沒有厭惡、沒有故意強撐的冷硬鎧甲,是一個純粹乾淨的笑,一張只屬於少年的笑臉。
陸昂的喉結上下一滾。
那種紛亂的心跳又開始了,他移開視線,難以確解自己的心緒,乾巴巴站起身:「我要回去了。」
蘭沉跟著他站起身,輕聲說好。
兩人一前一後,沿著小徑下山。
這是專門為徒步鋪設的步道,坡度平緩,沿途風景清幽,穿行於山中,還能聽得見鳥鳴與潮聲。天邊陸陸續續仍有煙花綻放,西里亞的夜晚總是有煙花表演。
聽到蘭沉為了跟上他而步頻很快的腳步聲,陸昂停下腳步,回頭道:「你有沒有試過,在下坡路上往下沖?」
「?」蘭沉不解地看他。
「過來,」陸昂朝他招招手,等蘭沉靠近之後,直接蹲下身,「我背你。」
蘭沉驚訝地站在原地:「……做什麼?」
「我讓你上來,聽不懂嗎?」陸昂露出不耐煩的神色,耳廓卻微微泛紅。
蘭沉沒辦法,他現在是陸昂的所有物,必須得聽陸昂的了,只能僵硬地爬上陸昂的背,小心地用手臂環住陸昂脖頸。
簡直是世界奇妙物語。
他居然騎在帝國皇太子背上,還是陸昂親口要求的。
陸昂起身,說了句「抓牢點」,便長腿一邁,大步向下衝去!
年輕又強健的Alpha飛奔在下坡路上,他速度極快,重力加速奔跑,幾乎有在空中下墜的錯覺,空氣聲在耳邊呼嘯而過,吹得兩個人頭髮都往後飛。
蘭沉發出驚呼,不由自主圈緊雙臂,身體因為陸昂的奔跑而劇烈震盪,必須緊貼陸昂的背才能不至於滑下去,聲音被風吹散:「陸昂!幹什麼——別跑那麼快!」
陸昂邊跑邊笑,背著蘭沉卻顯得十分輕鬆。
他腳步飛快,幾乎像是一隻輕盈的飛鳥,任空氣流過他們身邊,強風迎面吹拂,夜空中煙花大朵大朵綻放。
一路下墜,宛如撲向狂風懷抱,心臟因為察覺到危險而砰砰狂跳,卻興奮異常。
太危險,也太刺激。
這是陸昂童年最愛的遊戲,那時候是朱利安背著他,往天空塔下沖。
而現在是他背著蘭沉。
是十八歲的他,和十九歲的蘭沉。
蘭沉在他身後驚呼,他卻步履不停,速度越來越快,刺激腎上腺素不斷增長。
穿梭風帶,時間被速度無限延長,心臟每一秒跳動,都歡呼雀躍。
——直至抵達終點。
陸昂終於在山腳處停下。
蘭沉被風吹得頭髮衣服都亂了,皇冠也在頭上滑落,幸好他眼疾手快接住抱在懷裡,氣喘吁吁,說不出話。
陸昂把他放下,興高采烈地問:「怎麼樣,是不是很好玩?」
他連汗都沒出一滴,完全看不到剛跑完之後的疲憊。
蘭沉:年輕人玩得未免有點太刺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