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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沉默念著這句話,再次睜開雙眼,崩塌的穿書世界已經消失無蹤,他發現自己站在一條空空蕩蕩的走廊里。
走廊似乎懸空在某個充斥著文字、畫面和數據流的無限空間,牆壁都是半透明狀,整個空間很不穩定,仿佛隨時都將消解。
……「它」已經越來越沒有力氣了。
蘭沉手心中仍然留有阿喀琉斯的溫度。
他低下頭,張開手掌。
他當然知道這條走廊是什麼地方。
他曾經無數次在完成任務後回到這裡,做暫時的休息,緊接著又馬不停蹄地前往下一本書,完成他的「穿書任務」。
「穿書位面」。
長久以來,「它」一直在給他製造出這樣一個龐大的幻境。
讓他在「它」所營造的虛假穿書世界裡,反反覆覆地經歷所有人類會遇到的困境、苦難、絕望。
因為「它」在逼著他放棄自己作為人的資格,成為「它」的一部分。
……西庇爾。
原來他一直都在西庇爾上。
他和阿喀琉斯最終一起登上了前往西庇爾的「拯救號」飛船。
在漫長的兩年太空航行之後,飛船降落在西庇爾。
與此同時,他們也走入了整顆星球的幻境。
——是的,這裡,只是一個西庇爾給他營造出來的幻境。
找回自己真正的記憶後,一切的疑團全都迎刃而解。
怪不得他的穿書員編號居然是「001」號;
怪不得他永遠都沒法在中央位面看到除了自己之外的第二個員工;
怪不得那個他前往的那個「真實世界」是虛假的,因為它根本就沒想著讓他回去!
怪不得他的隨身系統到後來都已經沒辦法啟動——
因為西庇爾,就快要堅持不住了。
當阿喀琉斯穿過無數的幻境世界找到他時,就說明西庇爾建造的這個穿書世界,已經開始出現裂縫。
阿喀琉斯既然能夠找到他,就意味著他們兩個誰都沒有放棄。
……西庇爾讓他們兩個失去記憶,在每個穿書世界裡互相將匕首刺入彼此胸膛,而它在旁邊靜靜觀看著,等待著他們痛不欲生,拋棄自我意識的終點。
這些狗血的劇情、命運的詛咒、早已註定的劫數,足夠摧毀任何一個正常人類的心智,原來都是為了讓他們放下這些人類的情感,融入它宏偉的進化藍圖。
他們在無數個虛假的穿書世界裡重逢。
不記得彼此姓名,卻最終仍然會相愛,卻仍然願意為了對方,獻出自己的生命。
所以當阿喀琉斯騙他,讓他做完最後那個任務的時候,西庇爾就已經快要崩潰了。
它肯定沒想過,人類的情感居然能夠讓他們為了別人,而挖出自己的心臟。生命的自毀傾向居然會這樣不合邏輯,這樣義無反顧。
蘭沉猛然意識到什麼,立刻回頭,看向身後走廊入口。
——那裡是「時空躍遷池」所在的房間。
他注視著房間入口,在這條走廊開始溶解前,向那時空躍遷池狂奔而去!
沒錯,阿喀琉斯為什麼能夠找到他,或許是因為西庇爾的精神力已經不能再支撐它維持這些虛假的世界,所以阿喀琉斯才能越過這些裂縫,與他相見。
而他們如果想要徹底打破西庇爾建造的這個龐大幻境,他就必須得回到幻境中,破壞所有世界!
整個「中央位面」都像是在攔住他一樣,在他的身後消解。
他的每一個腳步後面都是掉落的像素點,高維位面正在他身後坍縮陷落,他每一步落下,都能聽到無數世界的哀嚎。
西庇爾想要摧毀這個中央位面了。
但是——
它絕不可能再阻止他!
蘭沉沖向時空躍遷池,閉目躍入水中。
他跌入池中。
所有他曾經去過的穿書世界都在他身邊展開,億萬的世界畫面仿佛一個個被打開的窗口,鮮明上演著無數人世間的悲歡離合。
他一路向下,墜入破碎世界的深淵。
——落向無窮宇宙的核心。
他掉進編號為0001-01的第一個世界。
暮紫天空下,他出現在人流密集的街頭。
他記得這個世界。
一本都市異能文,他去的第一個穿書世界。
十字路口處的紅綠燈全部變紅,他在人群中向四面環視,每個人的面孔都變得無比模糊。
只有道路盡頭的某個身影格外清晰。
他看到那個無家可歸的男孩,正落魄地坐在地上,等待著與他在劇情中的第一次相遇。
他穿過人群,奮力向他跑去。
路人一個又一個攔在他前面,用他們寬闊的肩膀、走動的雙腳,密密叢叢的身軀像是路面上的森林。
他們不斷地向蘭沉走去,肩膀撞擊他的身體,沒有五官的面孔紛紛轉向蘭沉。
蘭沉視而不見,撥開一具又一具身軀,穿越數不清的人群,來到男孩身前。
在男孩驚訝的目光中,他握住他的手。
他說:「阿喀琉斯,這次換我來找你。」
男孩的雙眼一點點睜大。
那雙原本黯淡無光的眼睛裡,忽然有萬千星光落下。
當他們的手心相觸的第一秒,世界0001-01開始崩塌。
男孩身後的高樓大廈在一幢幢倒下,男孩抬頭四顧,看著他的世界一點點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