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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嚮導號回到地球的時候,懸浮在天空中的那個東西也出現了。
人類目前只能確定,它是隨著嚮導號一起來到地球的。
它出現在全世界各地,每個國家、每個人的視野上方,它無處不在,沒有人能夠逃離它的注視。
更糟糕的是……在每個人眼中,它都是不同的東西。
在基督教徒眼中,它是華美肅穆的教堂;
在伊//斯//蘭教教徒眼中,它是潔白無垢的清真寺;
在佛教徒眼中,它是威儀寧靜的寺廟;
在神秘學主義者眼中,它是流光璀璨的六芒星圖案……
它映射著每個人心底最堅定不移的信仰,是所有人不敢對外言說的渴望、幻覺和夢魘。
試想當你一覺起來,推開窗戶,就能看到內心深處最渴望的那個東西出現在視野中。然後你的一天就這樣開始。
每一分,每一秒,你都無法逃脫它的存在。
當你被困在平庸生活的迷宮裡時,當你在爛泥一樣的生活里掙扎時,你能在透過公交車的窗戶看到它,你能在寫字樓的狹窄窗戶隔間裡看到它,你能在入睡前看到它,你也能在每一個痛苦醒來的清晨看到它。
你凝視著它,仿佛目睹著天國的降臨。
冥冥中有一個聲音告訴你,它將帶給你們所有人夢寐以求的自由……
那是真正的自由王國。徹底的解放。
——只要你願意走近它。進入它的世界。
誰也說不清楚,第一個被它誘惑的人是誰。
當第一個人放棄抵抗,開始走向它之後,成百上千的人也都緊隨其後,向這個物體走近。
而當他們走到它附近,或是想要一睹它的真容,或是想要仔細觀察那教堂的一根科林斯式立柱,他們就會在進入它內部之後,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沒有任何痛苦,沒有任何掙扎,消失是一瞬間突然而至,連組成人體物質的分子結構都不復存在,仿佛物質直接消弭,熱力學中抵達熵增極點,一切回到無形的狀態。
有人指出,在東方文化里,他們稱呼這種現象為「飛升」,而在閃米特一神教背景中,這叫做「被提」(Rapture)。原來歷史上早已發生過類似事件,而先哲們也早已為此命名。
這些消失的人成為了它的一部分,白日飛升,從此進入真正的自由王國。
誰也無法斷定他們的消失究竟是死亡,還是某種程度上的新生。
從物理學上來說,這些人確實是不復存在了,但從高維度的層面上來說,他們獲得了永生。
……他們被那個物體吸收,成為了它的一部分。
從此再也不用承受肉體的痛苦,而成為某種更高級的形態存在,一種混沌和龐大的集體意識體……就是那個東西本身。
原來這才是西庇爾,送給人類的終極關懷贈禮。
他們給它取了一個名字,叫做「終點站」。
它既是人生的終點,也是文明進化的終點。
人們很快弄明白了,西庇爾上的智慧生命,到底以何種形態存在。
蘭沉窩在公寓的沙發上,拿著手裡的那份最新《自然》雜誌,翻看到上面的頭版頭條。
——《超越物質實體,這是否也是我們進化的終極?》
自從「終點站」出現在地球上之後,類似的論文已經數不勝數。
研究者們很快從這些白日飛升的現象中,弄清楚了西庇爾的行為邏輯。
想像有這麼一個文明:
它們起初也和人類一樣,從大海深處的原始暖洋走出,從最初的細胞開始逐漸進化成複雜的分子形態,它們也和人類經歷了一樣的物種演化、文明興衰,而當它們種群中的某些先知仰望深邃星空時,它們也同樣像人類一樣,擁有了某種在子宮中仰望著整個世界的好奇、震顫與敬畏。
……科學探索的種子,就在這一刻種下。
如果將它們的文明發展歷程看作是一把不長不短的時間尺,時間尺的長度約為20厘米。那麼從種群中第一個開始利用工具的個體出現,到它們學會利用高能量分子能源為止,大概占據這把尺子上的前19厘米。
但從那以後,在短短的1厘米之內,科技水平的進步將呈爆炸式發展。它們會飛躍文明的關鍵節點,迅速進入太空時代、跨越太空殖民時代、邁過資源枯竭時期,並最終在不斷的進化和技術發展中,抵達文明的終極。
在那個終極,它們進化掉了肉身,不再以實體的形式存在,而成為某種無形的純能量體、意識網絡,個體存在不再具有意義,每個生命都是整個能量體的一部分。
這是人類所不能想像的真正造化……某種進化的終點。
現在,終點就在人類眼前。
西庇爾給了人類一種選擇,可以直接越過這文明時間尺上長達十幾厘米的階段,向終極演變邁進。
這是它們給予人類的友好饋贈。
這一理論在「終點站」出現後喧囂塵上,它直接擊穿了人類迄今為止一切對進化的猜想。
支持者們大肆宣揚這個理論,認為所有人都該前往終點站飛升,現在甚至連蘭沉的導師都開始支持這個理論了。
……這篇論文的一作,就是蘭沉在麻省理工讀PHD時的導師。
他憤怒地將雜誌扔到一邊,對阿喀琉斯說道:「他們在想什麼?這又算什麼?宇宙達爾文主義?這算哪門子進化?他們這是在讓所有人都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