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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那裡找到了倒下的天琴座機甲。
魯西迪把重傷的駕駛員帶出了駕駛艙, 而她則趁著所有人都沒有察覺的時候,獨自爬進駕駛艙, 啟動了天琴座。
她從未學過該如何駕駛一台機甲。但她似乎天生就懂得上戰場,一坐進駕駛椅, 她就知道, 她已經成為了真正的宗安提。
她駕駛天琴座突破戰線, 從宇宙中帶回了自己兄長的屍身。
那時宗安提還覺得宗霆肯定已經死透了。
她只想著, 既然如此,那就索性把他帶回B-898C, 把他和爸爸媽媽埋葬在一起。
做這一切的時候, 宗安提並沒有感覺到悲傷。
冥冥中她已知道早就有這一天。
她的兄長, 終於遭遇了他註定會失敗的那場仗。
帝國辜負了宗家滿門忠烈,他們折斷了這柄征服者之劍。
而她要收斂他的骨殖,把他帶回他們的家。
她真正悲傷的時刻,是在抵達B-898C之後,發現自己的兄長還有氣息。
她開始難過起來。她的兄長是一個所向披靡的、驕傲無比的戰士,他該怎麼面對自己破碎的身體,接受他此後或許永遠只能躺在床上的餘生?
所以後來那位醫生找上她的時候,她思考了很多天,最終同意了對方的計劃。
他將在宗霆身上試驗自己狂熱的醫學設想,為他植入整幅合金骨骼,把這個全帝國唯一的Enigma,改造成自己最完美的實驗品。
……實驗一步步成功。
宗安提在醫院裡看著曾經的那個宗霆又一點點回來了,但她還是不知道,這對宗霆來說,到底是是幸運,抑或不幸。
後來某天她打碎了一個花瓶。
花瓶本身並不昂貴,但那是蘭沉曾經在她生日時送給她的禮物。
她覺得有些不安,總感覺這是一個不詳的預兆。
幾天後,她的預兆成真。
她在B-898C這顆位於帝國版圖最邊緣的偏遠行星上,見到了最不可能見到的人。
幾名穿著便衣的禁軍士兵把她帶去了B-898C星上的行宮。
這處行宮久無人居,因此難免有些破敗。
她走進正殿時,正殿的燈火都未全部點燃。
……然後她就看到了在黑暗中獨坐的,面色蒼白的儲君。
當日帝都星上的那場事變,她是親歷者之一,因此也對陸昂的失蹤有所耳聞。
雖然陸昂禪位的消息被攝政王全面封鎖,但她還是打聽到過一鱗半爪,知道陸昂早已離開帝都星,放棄了皇位。
所以她不明白,為什麼還會在B-898C上,見到頭戴皇冠的陸昂。
年輕的皇儲肩披紫色天鵝絨白鼬皮斗篷、身穿華美高貴的黑色儲君軍裝禮服,卻神情悒鬱,落落寡合。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這一切在陸昂身上,顯得格格不入。
就好像……他的有一部分靈魂,已經不再適合往日尊榮舊夢。他變了很多。
她暗中注意到陸昂右手的三根手指骨節是歪的。
他告訴了她一個消息。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再三向他確認。
儲君只回以無限沉默,和通紅的眼眶。
他看起來正在竭力遏制著某種情緒,卻仿佛下一秒就要瀕臨瘋狂。
宗安提不解地問:「可是您……」
為什麼陸昂會親自來到這顆偏遠行星,告訴她這個消息?
陸昂不語,良久,他才用他顫抖的手指,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小的水晶棺。
他告訴她,他在他和蘭沉生前最後的住處里,看到了蘭沉早已寫好的那封信。
信中蘭沉向他提了一個他完全無法辦到的要求。
可這是蘭沉,最後求他做的一件事。
「……他多殘忍,」陸昂紅著眼圈,「想出這種辦法,來懲罰我。」
宗安提望著那個水晶棺,靜靜地呆了許久,努力握緊拳頭,想讓自己不至於失態,可最終還是忍不住泣不成聲。
她哪裡不知道。
她怎麼會不知道——那不是蘭沉對陸昂的懲罰,而是蘭沉對宗霆,真正的懲罰。
他要宗霆這輩子都被懺悔禁錮在十字架上,永世不得超生!
他要用這種世界上最殘忍的的方式,讓宗霆此生都被痛苦折磨。
而她無法阻止,也無力阻止。
她要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兄長,為自己所犯下的錯誤,踏入無盡的荊棘之淵。
她終究要目睹一切發生。
做手術的那天,皇儲離開了B-898C。
而宗安提則一直等在手術室外面,一個人想了很久。
她想起自己剛得知兄長要結婚時的驚訝。她當時立刻給宗霆去電,詢問宗霆那位結婚對象的身份。
「我怎麼從來沒聽你說起過呢?你都不告訴我一聲……」
她不解地說。
宗霆沒回答,只是委託她去幫他在B-898C上物色一套新的房產,日後他會帶著他一起過來小住。
宗安提應下,心想,看來她這位兄長還是十分重視他的新婚妻子的,都想為他們在B-898C上購置房產。他已經做了這麼多打算,是不是還準備在從軍隊退下後,帶著他一起回來住呢?
宗安提給他們挑了一套湖畔小屋,房子不大,卻很安靜,風景靜謐優美,連她都很喜歡。
可是後來宗霆一次也沒帶他的新婚妻子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