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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光宇放下了手中的那束百合,軍靴停駐在厚實的地毯上。
在他身後,人魚星大使小步跑過來,氣喘吁吁,神色尷尬,一幅不知道該如何向他解釋的模樣。
高光宇轉身看他,語氣平靜:「你們的王儲呢?」
這位面貌溫文秀氣的大使朝他笑笑,雙手緊張地交握:「殿下、殿下說想出去逛逛……畢竟這是他第一次來帝都星……」
「你讓一位王儲獨自出行?」高光宇質問祂道。
大使忙反駁:「我沒有讓殿下一個人出去!他還帶了一名隨從啊!而且殿下說他就在使館區附近走走,很快就能回來……」
人魚有時候真的單純好騙到讓高光宇覺得無法和他們溝通的地步。
他低頭看了眼光腦,說:「很快?他是什麼時候走的?」
大使偷偷看牆上的鐘表:「呃……上午九點……現在是,啊,怎麼都下午了!」
「他已經離開大使館整整四小時,」高光宇冷聲說,「你甚至沒有察覺。」
大使無措地說:「這、可是,殿下總不會不回來吧——天吶,殿下不會在附近迷路了吧?」
祂神色驚恐,這才開始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高光宇緩緩呼出一口氣。
「我去把他帶回來。」這位年輕的軍官如此說道。
他轉過身,大步朝使館門口走去,一邊點開光腦,查找電子腳銬上顯示的精確位置——E區,第89轄區,麥哲文大道……拉斯芳汀陵園。
高光宇黑色的雙眼,忽然凍結。
那短短的幾個單詞就像是用鮮血鐫刻在眼球上的印記,深深地灼痛他的眼球,連帶著大腦都在一鼓一鼓地脹痛。
拉絲芳汀陵園……
他有多久,不敢看到這個名字了。
E區。
這所陵園位置僻靜,由一條長長的種滿梧桐樹的小路直達陵園門口,陵園裡種滿高大喬木,年份古老,即使在這個春夏之交的日子裡,也十分蔭涼寧靜。
陵園裡沒有指示牌,蘭沉是一個一個找過去,才找到了蘭安雅的墓碑。
墓碑由白色的方形大理石製成,簡簡單單,樸素乾淨,上面刻著蘭安雅的名字和生卒年,以及一張彩色全息照片,再也沒有別的東西。
……因為她沒有子女,能給她寫下墓志銘。
就在這個墳墓的旁邊,埋葬著她的早逝的兒子。
蘭沉垂下頭,拿著手中的那束康乃馨,站在蘭安雅的墓碑前,右手輕輕顫抖。
他到底還是按照劇情規定的那樣,錯過了蘭安雅的逝去。
她走的時候,是不是還在想見他最後一面?
蘭沉蹲下去,用手輕柔地拂開蘭安雅墓碑上的灰塵,手指無法自控地發抖,指尖撫摸著墓碑上那副全息照片。
照片裡蘭安雅神色鮮活,全息照片截取了她一個動態的微笑,好像是看見了誰,臉上露出溫暖笑意。
蘭沉把頭垂得很低,紮成單束的銀色長髮滑落到左肩。
「媽媽……「
他用額頭貼住墓碑,帶著哭腔,無比小聲地喊了一句。
這是我媽媽。
蘭沉心裡痛苦無比地想。
她是我的媽媽。
可他怎麼來遲了這麼久這麼久啊……
他知道蘭安雅只是一個劇情里的NPC。一個可以隨便被世界線修訂生死的,毫不重要的NPC。
他和她根本就有多少相處的時間,大部分時候,也只是為了任務,才去見她幾次。
可她卻只有他這麼一個孩子。
她不知道這個世界根本不曾真正存在,她也不知道什麼是世界線、什麼是穿書員,她只知道自己是他的媽媽。
媽媽。
「我能不能求求你……」他含著眼淚,悄聲地向著墓碑說話,好像年幼的孩子依偎在母親懷裡說悄悄話,「再讓我多叫幾聲媽媽。」
眼淚從他眼瞼下沁出,匯聚在睫毛上,凝成一顆一顆地滴落,接觸空氣後,又迅速化作珍珠。
敲打在大理石的基台上。
蘭沉就這麼側身,蜷縮著雙腿,坐在蘭安雅的墓碑前,輕輕喊了好幾聲「媽媽」。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他是她等不回的孩子,是讓她失望的源泉。
他低聲喃喃,眼帘一眨,眼淚又滾出好幾顆,心裡已經分不清楚他到底是在為了誰哭。
阿奇站在他身後,安安靜靜地看著小人魚挨著一塊陌生的墓碑哭泣。
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打擾他,就好像他知道,現在的小人魚,只是一個彷徨無依的、找不到媽媽的孩子。
蘭沉坐在蘭安雅的墓前,呆了很久很久。
久到等他想起身的時候,腿已經完全麻了。
他險些摔倒,還是阿奇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了他,把他抱進懷裡。
小人魚臉色有些蒼白,他輕手輕腳地攬住阿奇的脖子,把面龐靠在對方肩頭:「回去吧。」
「好呀。」阿奇朝他傻傻地笑了笑,抱緊人魚。
他們經過旁邊另一塊白色的墓碑。
那塊墓碑連照片都沒有,只有孤零零的一個名字。
但是墓碑卻被擦拭得很乾淨,最上面的一角幾乎光潔到像是鏡面,似乎有人長久地撫摸著那塊角落。
墓碑下面擺滿密密匝匝的鮮花。都是整簇的時令花卉,白梔子、雀梅、芍藥、繡球,香氣清芬,花朵晨露般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