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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擎無聲地挨下人魚用力的一記肘擊,他完全像是個你就算丟一塊石頭下去都不會泛起任何霧氣的深淵,他可以接受一切,也會吞噬所有反抗的希望——在他面前,任何人都無法找回拒絕的能力。
因為你知道,他就是……不可戰勝的深淵本身。
厲擎控制住人魚的雙臂,把小人魚緊緊地抱進懷中。
他明明就在人魚耳邊,可聲音卻如此冷淡而遙遠:「你完全誤解了我。」
人魚閉上眼睛。
「我誤解你?」
他輕輕說著:「厲擎,你自己心裡清楚,你究竟對我打的是什麼主意。從一開始你就只想要我這顆心,不是嗎?我對你來說算什麼?算一個可以用來對付陸昂的籌碼,還是你的藥材庫?」
他笑了笑,顫動的眼睫下,無聲無息地沁出一顆淚。
「我在你心裡……是人嗎?你是不是感到很可笑,一個你隨時都可以剝皮削骨的玩物,還會對你產生感情?」
厲擎眼眸深邃幽黑。
他臉色同樣難看。
抱住人魚的手指緩緩收緊,他低聲道:「你就是這麼看我的?」
人魚不作回答。
他努力像要從厲擎的懷抱中脫身,卻反而被男人抱得越來越近,厲擎甚至抓住他的下巴,強迫他抬頭與自己對視:「……告訴我。」
人魚被強行抬起的面龐蒼白如紙。
他像是一束鑽石在紙面上折射下的火彩,朦朧又倏忽易逝。
厲擎定定地盯著他,既不肯放過他,也不肯放過自己。
……他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那個「阿奇」人格,才是真正的他。
「阿奇」才是那個不加掩飾的、坦誠而無畏的,真正的厲擎自己。
「阿奇」對任何人天然的好惡,都來自於他。
「阿奇」討厭誰,就代表著厲擎對那個人心有防備;而「阿奇」對誰天然親近,就代表著……厲擎早已對誰有了好感。
可是他不願意承認,也不願意言說。
他寧可將這個秘密深埋進心底,帶進自己的墳墓,也不肯讓別人知道他的心思。
對他來說,很多事情都代表著危險。他不能容許自己在他人眼中露出一絲一毫的,身為「人」的表徵。
他寧可自己是一個不可觸碰的符號,而不是一個有血有肉的、擁有著「感情」的人。
一旦淪為人,他就有了弱點,他就會被人抓住把柄,他就可以被摧毀。
但作為一個標誌、一種象徵,他將永遠不可戰勝。
所以他只能選擇承受這一切,接受隨之而來的,蘭沉對他的所有的誤解。
他選擇不去作任何解釋。
蘭沉用力推開了他的手,朝他大吼道:「對,我就是這麼看你的!你就是個畜生,厲擎,你根本學不會——」
他的話語淹沒在男人突如其來的吻中。
這個吻起初來勢洶洶,如同從提桶里傾倒下的水泥,它唯一的用途就是凝結——將人魚那些可以化成傷人飛刀的、即將脫口而出的話語堵在他中,強硬而不容抗拒。
一切都來得粗重又狂烈。
人魚被這個吻砸暈了頭,他只能感覺到男人熾熱的鼻息噴灑在自己面龐上,然後是那兩隻像是燒紅烙鐵一般的手掌。
他無法逃脫這種侵略。
毫無疑問,厲擎在掌控著他,像猛獸用爪牙按住自己的獵物,然後慢慢撕碎。
太危險了。
他在被厲擎生吞活剝。
緊閉的牙齒被對方用舌尖強硬撬開,口腔被侵入,神經元在奔走相告,傳遞戰慄與歡欣。
唇舌是如此脆弱敏感的部分,它能感知到每一分疼痛,與每一寸的親密相交。
以至於有時候,接吻往往比媾和更私密、也更下流。
人魚不由顫抖起來,他用力地想推開男人,卻反而被厲擎更緊地抓住手臂。
他沒有辦法,只能反抗,用牙齒咬破男人的嘴唇,可血腥氣卻換來男人更嗜血的追索,厲擎根本不可能放過他,就著這一縷鐵鏽味,反而更深地吻吮他的唇瓣。
這個吻深入到讓他感到恐懼的地步。
他好像要被男人從頭到腳地吃進去了,被拆分脫骨,一點也不剩——
他更加劇烈地反抗起來。
他用腳踢中厲擎的身體,指甲掐進厲擎的皮膚,他死死咬下厲擎的嘴唇,帶著一股大不了兩敗俱傷的氣勢,恨不得就這樣讓自己和厲擎同歸於盡。
厲擎卻一聲不吭,用手握緊蘭沉的手腕,快把人魚的骨頭都握得咯咯作響,讓這個吻越來越擺脫繾綣的意味,反而變成某種懲罰——他就是想讓蘭沉意識到,除了他之外,他再也沒有別的去處。
他只能選擇他,他只能走向他,他的眼裡,也只能有他一個人。
流血就流血,疼痛就讓他疼痛,他們本來就是如此。
命運讓他們相遇,就是為了讓他們彼此傷害和折磨,讓這兩個相似的靈魂□□撞,將對方都撞得血肉模糊,才肯罷休。
最終是人魚的一聲抽泣,讓厲擎停下了動作。
他從蘭沉的嘴唇上離開,帶著被咬破的嘴角和撕裂的唇瓣。
人魚情不自禁地用手擋住臉,可淚水還是奪眶而出。
他徹徹底底地大哭起來,哭得完全沒有章法,一聲聲嚎啕,幾乎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