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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上層層疊疊的喜服後,他拿著魏玉的靈牌放到桌上,點燃了香爐中的生犀香。
書上有記載——生犀不敢燒,燃之有異香,沾衣袋,人能與鬼通。忘川之畔,與君常相憩。爛泥之中,與君發相纏。存心無可表,唯有魂一縷。燃起靈犀一爐,枯骨生出曼陀羅。
一裊裊的煙霧升起,異香滿室。
須臾後,魏玉的身形顯現在他的面前。
蘇昭寧閉了閉眼,他身子在發抖,不是怕,而是激動。
魏玉見到四喜布置喜房後就一直跟隨在蘇昭寧身旁,她看著眼前的郎君,身體裡像是有一把鈍刀在慢慢地割,一種無形的鈍痛生澀感從心臟梗到喉嚨。
原來鬼也會感到痛楚。
身體落地,她聞到了生犀香,撫摸上他滿是淚水的臉龐,總算感受到溫暖滑膩的觸感,她又做回了人。
蘇昭寧怔怔地看著,他不敢相信,喃喃道:「月珩,你果真一直在我身邊。」
他總覺得魏玉就在他身邊,從未覺得她離開了自己,他的直覺沒出錯。
魏玉心中酸澀,將他摟在懷中,道:「真傻,你怎地這樣傻......」
兩人相互依偎著,蘇昭寧從她懷中抬頭,眼中有星星點點,他歡聲道:「今天是咱們成親的好日子,你快將喜服穿上。」
魏玉看著鋪陳在床的喜服,蘇昭寧幫她穿上。
兩人在院子中行了大禮。
一拜天地之靈氣,三生石上有姻緣;
二拜日月之精華,萬物生長離不了;
再拜春夏和秋冬,風調雨順五穀豐。
回到房中又喝了合卺酒。
龍鳳花燭噼啪作響,二人在鴛鴦被共訴情意。
接下來的三日裡,兩人足不出戶,在房中盡數纏綿,他們像窮途末路的鴛鴦,勢要在生離死別前嘗盡歡愉,他們緊緊相擁似要將彼此融入骨骼血肉里,所有的猜忌與不甘都散盡。
他一步步踏入深淵,清醒地看著自己沉淪,他甘於溺水,只為求這窒息般的快感。他在寒潭中等來了春風,終日冷冽的湖面泛起漣漪,他隨著山谷的溪流流入了磅礴的大海中,最終兩人相融。
白皙的肌膚上布滿了汗珠,如同荷葉中的露珠,風一吹就滑落。
魏玉輕撫著他仍在顫抖的身子。
想不到做人時束手束腳,成了鬼卻過了這般沒臉沒皮的日子。
她看著快要燃盡的生犀香,無力感襲上心頭,這幾日歡愉,是他們向閻王偷來的。
她撩起他的青絲,輕聲道:「昭寧,今後你要好好生活,好好吃飯睡覺。你瞧見那把傘了麼,我平日就藏在其中,你若想我了便來與我聊聊天,別做傻事。」
蘇昭寧身子一僵,死死地抱著魏玉,慌張哭泣道:「不,你別走,你不能又丟下我,你叫我一個人怎麼活......我們還要生兒育女,還有那麼多日子要過,你走了我怎麼辦,你別走,別走,你帶我走吧......」
香爐中最後幾縷香燃盡,房中只剩下他悲痛欲絕的哭泣聲。
四喜覺得蘇昭寧快瘋魔了,他花了大把大把的錢收生犀香。
只是每次燃盡到天明,房中再沒了魏玉的影子。
她走了,她說過會陪著自己的,蘇昭寧沒法接受,他承受不住這種痛楚,他決定去找她。
只是他被四喜救了下來,四喜抱著他哭:「你怎麼要做傻事,你忘記怎麼答應的她麼?你若是這樣下去見她,她會生氣的。」
初秋的夜風寒浸浸的,像把剃頭刀掃蕩著沉寂的小院,將屋內的燭火吹得搖搖晃晃,一把剜在蘇昭寧的胸口,月亮像張死人臉,被層層濃霧包裹著,照不亮慘澹人間。
蘇昭寧在苟延殘喘中,聽到四喜的聲音響起:「我這幾日尋找犀香時,聽到普耀寺的主持造詣頗高,主子要不然去她那兒解惑,問問魏玉為何突然間消失了,究竟是轉世投胎了去還是另有他因,去問問她吧。」
翌日,蘇昭寧總算踏出小院,往翠山趕去。
他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祈求主持:「您能告訴我她去了何處麼?若是投胎,又是投去了哪戶人家,若是迷失,我、我去將她接回來。」
主持看著他魔怔的樣子,嘆息搖頭:「施主看這月圓月缺,正如人世間的緣起緣滅,陰陽兩隔,生人有生人的路,你應往前看莫回頭。」
蘇昭寧泄了氣:「若是前路無她,那便是黃泉路。」
主持看他心意已決,搖頭沒再多說。
接下來的幾日,蘇昭寧日日在普耀寺門前跪上三個時辰,風雨無阻。
主持或許是被他的赤城所感動,終於在第三天將他喚了進去。
「你只是想得知她的去處,我可告知你,她並未進入六道輪迴,而是涅槃重生,你與她相隔的不僅是陰陽,還有主掌這天地四季輪轉的時間。」
蘇昭寧怔怔,他不懂。
主持回憶道:「此女三十幾年前在我處抽了一條簽文,簽文說她終成九州第二人,後她又求了自己的姻緣,簽文寫的是鬢髮已蒼參商永離,潛龍在淵命有轉機。如今看來,她的命有轉機必然是在死後,不在於我們現處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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