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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晚琴肯定不會讓她的孩子去知道這樣不堪的事情,我遵循她的意念。」蕭醫生觀察著宋時意蒼白起來的臉色,往前伸出手,蓋在了對方的手背上,「但是我現在覺得,必須要告訴你了。」
「你被重新接回了宋家,和那群人生活在一起。我不知道他們對你怎麼樣,但人總是會對自己的父親更加寬容。我害怕你什麼都不知道,就這麼原諒了你的父親。」
「你必須要明白,是你的父親毀掉了你母親的一生。在她還在讀書的時候就蓄意接近,旁敲側擊地了解她,把自己偽裝成了最完美最合適的情人,將她誘導進了陷阱裡面,吃干抹盡。」
「然後在事業走上正軌不再需要你母親的時候背叛了她,任由第三者投毒。」
明明覆蓋在手背上的那隻手非常溫暖,宋時意卻覺得冷得不可思議,如置寒窖。
「如果你真心接受了那些人,把他們當成了自己的家人,那就真的是徹徹底底的悲劇了。」
蕭醫生的語速越說越快,等她意識到自己言辭稍顯偏激了以後,猛得閉上了嘴,懊惱地輕皺著眉頭。
面前的少年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他的面色看起來實在是過於蒼白,臉上縈繞著疲憊,眼睫投下陰鬱的弧度。
「我知道了。」
不知道緩了多少時間,宋時意才重新睜開眼睛,他拿起旁邊的記錄手冊,站起來,沖蕭醫生頷首致意打算離開。
「如果有什麼需要的話,就來找我好了,講出來就會好很多的。」蕭醫生出聲說道,「你是她的孩子,我隨時歡迎你來向我傾訴。」
宋時意一頓,然後什麼也沒再說就離開了這裡。
在回去的路上,天空中開始落下細小的雨絲,被風吹開飄斜著打在他的身上,帶著晚秋生冷的涼意。
好真實的觸感,不再是一行滾動過去的文字。
宋時意微仰著頭,感受雨絲澆到臉上的冷意,但一把從後面傾斜過來的高傘,替他擋住了雨。
「干站在這裡幹什麼,你是喜歡淋雨嗎?」輕聲而柔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宋時意睜開一隻眼睛,散漫地去看宋清文。
「那你在這裡幹什麼?」
「去上班。」宋清文平淡地說道,「剛從家裡出來,就看到你在這裡感受大自然。」
「宋氏集團的繼承人,什麼時候這麼寒酸了,不應該是豪車配司機專門接送嗎?」宋時意彎唇,談話之間就像是對關係不錯的兄弟。
「到了公司以後,一坐下就基本上沒時間站起來了,要忙的事情太多,也只能趁著這個時候多走幾步。」
宋時意是沒想到對方居然會給出這麼接地氣的說法,他這才注意到,那張冷淡的臉上,似乎永遠帶著抹不掉的疲倦。
「原來你不喜歡啊。」宋時意嘆息著說道,那張側對著的臉龐看起來沉靜而秀麗。
「還記得媽媽的樣子嗎?」他一點點轉過頭問道。
藏在鏡片後面的眼睛微微眯起,一瞬間的恍惚似乎是錯位了。
「當然記得,你和她長得很像。」宋清文說道,將傘傾給了宋時意,直截地切斷了話題,「傘給你,別淋了趕緊回家吧。」
「你會想念她嗎?」宋時意沒有接過,而是直直地盯著對方,他被淋得渾身都濕漉漉的,目光中帶著股潮濕的陰氣。
「會想要為了她做點什麼嗎?」
「人死不能復生,不管做什麼都已經沒有意義了。」宋清文神色內斂,一字一頓地說道。
「但對於活著的人來說有意義,這就夠了。」
伴隨著劈過的雷聲,雨下得更大了。
宋時意推開宋清文遞過來的傘柄:「我不要你的傘,你走吧。」
這句話裡面隱藏著很淺淡的決意,如同驟然略過的冰刃一般。
宋時意將宋清文扔在了身後,一步步走向了宋宅所在的位置。
今天的宅子顯得非常冷清,缺少人氣。
宋時意隨手抓過來一個傭人詢問,是之前一直負責做飯的陳姨生日,宋顧城就乾脆放了她和她的家人們假期讓他們好好團聚慶祝一番。
宋宅的傭人們很多都是沾親帶故介紹進來的。家裡知根知底,宋顧城用著也放心,所以這一下就少了很多人。
真是不可思議,對著髮妻狠心到這個程度的男人,對著僱傭的下人卻反而擺起了好人姿態。
說那話的時候傭人臉上是明顯的羨慕,人少了就代表他要做的活變多了。
宋時意覺得好笑,嘴角往上翹起,但漆黑的眼睛中毫無神采:「這麼羨慕的話,我給你也放個假好了。」
「真的嗎?」傭人臉上閃過驚喜之色,但還是顯得特別猶豫,「二少爺,這不太好吧……」
畢竟給他們發工資的是宋顧城先生。
「沒關係,不會有任何問題的,你讓其他人也一起回去吧,我們還有家事要處理。」宋時意非常耐心又平和地說道,「去吧。」
不知為什麼,從面前少年那麼輕柔的話語中,他卻莫名聽到了些不對勁的苗頭。
就像平靜的潭水之下,蘊含著難以想像的風暴。
風雨欲來。
傭人非常明智地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然後快速地離開了這裡。
這下宅子裡面就更加空曠了。
沒有開燈的客廳裡面只能透進灰濛濛的天光,讓屋裡面的氛圍顯得壓抑而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