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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 蘇諾貼在他耳邊悄然道:「聽我的, 我不會讓他們傷害你。」
蕭廣思一怔,蘇諾的嗓音還在微微顫抖,目光里卻透出毫不退縮的堅定, 就像一隻沒長全羽毛的幼鳥, 在拼命撲騰著翅膀, 守護自己的窩。
理智上他當然明白,今日他幾乎已經被置之死地, 但他又實在不忍拿殘酷的現實來打擊這隻拼了命的小東西,只有默認。
「陛下,」蘇諾繼續對永昭帝道, 「陛下說過,要把全天下的好東西都給諾諾的是不是?」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在迷迷糊糊聽到永昭帝這句話時,心裡自然而然生出的那份依戀。所以, 他沒有捨得死。到底他還是個貪心的人吧。
永昭帝開口時聲音沙啞:「當然,諾諾,朕的一切都可以給你,」他咬咬牙,「就算你要朕的命——」
「不要。」蘇諾打斷了他,「陛下是一國之君,身上肩負著萬民的生計,萬萬不要輕易說這樣的話。陛下這些年賞給我的無數奇珍異寶,我也都可以原封不動地歸還,我唯一的想要的,是一個真心待我的人。陛下已經看見了,」他輕輕撫過蕭廣思的肩膀,像是在展示他最寶貴的珍寶,「不會有人比他待我更真心了。」
永昭帝竟然無法反駁。他的確親眼看到了。
蘇諾道:「所以,我只要他。倘若陛下計較他今日的冒犯,要取他性命,那我也活不下去了。沒有什麼二十歲,我一日也活不下去了。」
蕭廣思在下面握住了蘇諾的手,只有他知道,蘇諾在說這番話時,手心早已被汗濕透。
顯然,蘇諾是在賭。可永昭帝真的肯為了諾諾,放過自己這個巨大的禍患麼?蕭廣思暗自覺得諾諾恐怕是押錯了注,畢竟以前永昭帝疼愛諾諾,是建立在諾諾不知真相的條件之上,而如今……
他不忍心揭穿,只是準備好了在失望到來的時候,及時向蘇諾給予安慰。
但蘇諾明顯不肯輕易放棄:「要是陛下還肯履行承諾的話,那就把活生生的三殿下賜給我,對諾諾來說,他一個人就抵得上世上一切的好東西。」
耳邊聽著蘇諾孩子氣的話,蕭廣思在如此緊張氣氛之下,竟不禁有幾分失笑,這到底是在誇他還是罵他?不過,他把蘇諾的手攥得更緊,暗想,此生能得心愛之人這樣一句評價,也算不枉了吧。
永昭帝目如深井,沉沉望著蘇諾,他面對刀劍加身也毫不畏懼,可此刻卻在少年目不轉睛的堅持之下,卻完全無力抵抗。
留虎遺患顯然會是個巨大的錯誤,但是……
他終究還是靜靜道:「好,他是你的了。」
蘇諾睜大眼睛盯著他,似乎還在等他後面的話。
「只要他不背叛你,今日的事朕不會再追究。」永昭帝道,「倘若你還不放心的話……王棋!」
蘇諾一見有人進來,整個人立刻掛在蕭廣思身上,試圖把對方給糊住,以防有什麼暗箭偷襲。
然而永昭帝將王棋等人喚進來,只是吩咐將今日所見之事加以保密,不得有半分泄露,竟是真的沒有絲毫追究之意。王棋臉上雖有不服之色,可在永昭帝冷厲的掃視下也不敢說什麼了。
永昭帝看著仍然糊在蕭廣思身上的蘇諾,黯然道:「你們可以走了。」
蘇諾一直強撐的那口氣突然鬆懈,他轉過頭,似乎向永昭帝虛弱地笑了笑,正要說什麼,卻在下一刻徹底失去了意識。
蘇諾醒來的時候,已經回到了重樂侯府,躺在自己床上。睜開眼睛,他首先看到的是蕭廣思的臉。
他呆了一會兒,許多回憶如潮水一般湧來。
「諾諾。」蕭廣思用有力的手指握著他的小爪子,他在對方的撫觸之下,逐漸對周圍的世界恢復了真實感,也終於想起來都發生了什麼。
他急忙問:「你怎麼樣了?」
「我好好的。」蕭廣思道,他望著一臉焦急的蘇諾,疼惜不已,「你暈過去的時候,整個人還跟條八爪魚一樣掛在我身上,他們沒法把我怎麼樣。」
蘇諾鬆了一口氣,隨即想起來抗議:「我才不像八爪魚,那是用來做丸子的。」然後不知怎麼,又莫名其妙補了一句,「挺好吃的,可惜現在吃不到了。」
對「章魚小丸子」這種美食不太熟悉的某男主,雖然不了解這是一種什麼吃法,卻不由得承諾:「等我們一起去海邊,我做給你吃。」
蘇諾點了點頭,然後格外仔細地觀察著他,目光中透出遊移不定之色。
蕭廣思一邊餵他喝水喝藥,一邊坦然地任他打量。
最後還是蘇諾自己沉不住氣了:「你不生我的氣啊?」
他知道他當時要求蕭廣思先放下劍,其實並不公平,他只是仗著蕭廣思對他狠不下心罷了。
萬一永昭帝之後不同意罷手,蕭廣思就等於因為他白白放棄了最後的籌碼,在重重包圍之中說不定直接就會被砍成肉醬,連主角不死定律都救不了。
「生氣。」蕭廣思道。
「哦……」蘇諾迴避地扭過頭,心裡虛了虛。
「生氣你一再拿自己的性命當要挾,生氣你用自己的身體給我當擋箭牌,我很生氣。」
蕭廣思沒有發怒,然而房間裡的低氣壓讓蘇諾絲毫不懷疑他是真的在生氣。只是這生氣的內容嘛……難免還是要讓某隻沒有自知之明的小炮灰,心裡甜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