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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種子一旦沾到一點人血,就會奪取人體的養分開始生長,寄生在人的血脈之中生根發芽,侵蝕五臟六腑,並且隨著生長還會不斷釋放毒素。整個痛苦的過程大概要持續幾年時間,直到宿主被折磨得完全不成人形,從內到外全身潰爛而死。
永昭帝閉上眼睛,他忘不了後來那個瘋魔的女人撲在他身上尖聲厲笑:「我就是要毀了他那張臉,看你還愛不愛他!」
「當時朕還沒查出幕後之人到底是誰,朕只知道一定要想辦法救月行。江太醫告訴朕,此毒沒有解藥,唯一的希望是,鬼吸藤需要一年的時間才能徹底紮根,在這期間可以利用鬼吸藤嗜血的本性,嘗試把毒株從月行體內引出。但是,鬼吸藤已經適應了月行血液的味道,所以必須用骨肉至親的身體來做新宿主,才能騙過它。」
蘇諾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麼,但還是閉嘴了。
「月行的父母都已經不在了,他是獨子,孑然一身,沒有什麼骨肉至親,一年之內……那就只有一個辦法了。」
蘇諾已經明白,骨肉至親,除了父母兄弟姐妹,自然就是兒女了。
「月行知道朕在想什麼之後,幾乎氣瘋了,他說他寧願死,也不會答應。但是以朕的自私,不計一切代價也要讓他活下去。朕找了一個女人——不是大魏的女人,是一個燕國的女俘虜,送上了他的床。」
「月行當然不肯,最後朕只能下藥強迫他。還好,幾次之後那個女俘虜順利懷了孕,朕讓人把她養了起來,只等她生下孩子用來給月行引毒。朕不願說謊,那時候朕根本就沒把那個女人和她腹中的胎兒當作人來看待,朕早就打算好,只要救了月行,就會賜他們一死。」
「月行為人清高正直,朕的所作所為已經超越了他的底線。朕知道肯定會被他恨一輩子,但無論如何,他總要先活著,才能怨朕……」
「那段時間他好幾次想要自盡,好在都被及時發現攔住了。他在最脆弱的時候對朕說過,他最受不了的是連累一個無辜的生命。當然不朕看著他那麼痛苦,就想到,要是這個孩子從來都沒活過,他的罪惡感也許就會輕一些……」
「朕跟太醫商量之後,決定把那個孩子作為死胎打下來,然後趁屍體冷卻之前,馬上為月行引毒。朕讓太醫選了萬無一失的重藥,但意想不到的是,打下來的嬰兒居然是活的。因為不足月,孩子只有小小的一團,但是他啼哭的聲音特別響亮,就好像知道自己接下來的命運一樣。朕看著那個活生生的小東西,不知道該怎麼辦,月行求朕讓他跟這個孩子再待一晚,朕一時心軟就答應他了。」
「然後第二日,月行就不見了。孩子以及孩子的母親都不見了。朕到底還是沒能困住他。」
蘇諾為這個意外的轉折而呆了呆,蘇月行寧願犧牲自己活命的希望,來救一個被迫生下的孩子和一個根本不愛的女人,他是為了什麼呢?
「月行他就是這樣的人,朕早該意識到的。可是那時候朕還不肯死心,發瘋似的尋找他,卻始終沒有消息。直到幾個月之後,月行沒有回玉屏關的消息終於掩蓋不住,傳到了燕人耳中,燕人趁機舉兵進犯,月行卻帶著帥印突然出現了,把他們打了個措手不及。」永昭帝苦笑,「他明明已經對朕完全失望,卻還惦念著朕的江山。據說月行在邊關辦了一場婚禮,正式娶了那個女俘虜,不過自那之後,就沒有人再見過那個女人和孩子了。」
「朕知道引毒的時機已過,但還是不甘心地想去見他,他不願見朕,為了把朕逼走,他不惜當著朕的面傷害自己……朕只好答應他此生不復相見,自己回了京城。」
蘇諾忍不住插嘴:「也許他是不想讓你看見他毒發的樣子……」
永昭帝一怔,仿佛失了幾分魂魄:「或許。朕那時已經沒有辦法為月行做什麼,只能拼命去追查害他的兇手,終於讓朕查出了真相。這些事情沒法公之於眾,朕就私下鴆殺了她,拿她的親信鄭美人做了替罪羊。」
「月行最後選擇了和敵人同歸於盡。他留了一封信給朕,裡面寫了你們母子的下落,還有他為你取的名字,讓朕找到你們替他照料。朕找到那裡的時候,沒有看到那個女人,只有你。你那時候那么小,應該已經有好些天沒有吃過東西,餓得奄奄一息,還在發著高燒。朕把你帶回了宮,太醫說你可能是燒壞了腦子,一句話也不會說,連哭都不會哭了。」
蘇諾呆了一呆:「那我母親……?」
「朕也不知道她在哪裡,是死是活。」
蘇諾點了點頭。他還在慢慢消化著剛才所聽到的內容,內心百味雜陳。
屋子裡沉重的靜寂幾乎成了固態,伸手就能觸摸得到。
過了一會兒,永昭帝扭過頭向蕭廣思道:「趙嬋當年曾對朕說,鬼吸藤的種子是鄭美人獻給她的。」
「這不可能!」蕭廣思本能地反駁。「或許她是在撒謊。」永昭帝道,「她只是不想讓鄭美人留在你身邊。」
蕭廣思一時無言,他記得小時候母妃從來不敢對他太親近,還記得有一次他不小心摔得很疼,母妃只是安慰地抱了抱他,就被撞見這一幕的皇后無故責罰。
有些人總是會嫉妒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哪怕那些東西本來就是她自己拋棄不要的……
他向永昭帝極冷地笑了笑:「其實你們很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