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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正好漏在剛才棋盤放著的地方,所以蕭廣思要把桌子移開。
他很驚訝,畢竟他從來沒想過皇宮裡的房子也會漏雨。他又認認真真檢查了一遍,發現屋內漏雨的地方其實不止這一處,多半是早就漏了。但是蕭廣思坐在這四處漏雨的屋子裡,安定沉著,對漏水之處看都沒有多看一眼,似乎早就習以為常。
蘇諾不常到蕭廣思的住處來,平時都是蕭廣思來找他,這是他第一次直觀地看見蕭廣思的居住環境原來這麼差。他還是有些不可思議,按理來說,屋子漏了總是可以報修的吧?蕭廣思畢竟還是個皇子,誰敢刻意為難他到這種地步,逼他住破屋子?
就在這時聽衛夫子笑道:「你這孩子有趣,倒是能將就,要是哪天屋頂塌下來,你也像沒事人一樣?」
蕭廣思笑笑:「夫子高看我了,屋頂塌了,我自然是要逃的。其實我沒那麼豁達,這間屋子早就跟內務府報修過,不過他們說父皇吩咐過這裡要一切保持原樣,沒人敢來修。」
蘇諾在外面聽著,怔了怔,其實他早就應該想到的,不是嗎。
裡面衛夫子也頓了頓,嘆息:「陛下一向是個很固執的人……」
蕭廣思又下了一子,倒似並不在意:「不過父皇已經准我出宮去住了,大概下個月就搬。」
衛夫子有些詫異:「陛下讓你搬出宮去?老夫還以為他會讓你陪小蘇公子在宮裡多留一段時間。」
「夫子說笑,諾諾身邊有的是人陪伴。夫子該落子了。」
衛夫子拈著一枚棋子,眯起眼睛審視眼前的年輕人:「老夫估量,三殿下也猜出了小蘇公子的境況吧?真的捨得就這麼走?」
蕭廣思正要開口,忽然餘光瞟見有個影子在窗外晃了晃,仿佛很是不安,那熟悉的、緊張的呼吸聲似乎一下子被放大了,夾雜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他居然也能聽得清楚。
直覺幾乎立刻告訴了他,此刻躲在窗外偷聽的人是誰。在這一瞬間,他想起了永昭帝冰冷的命令:
「給你一個月時間,從諾諾的生活中消失。只要你能讓諾諾乾乾淨淨地忘了你,朕會把你想要的給你。」
他倏忽意識到,眼下就是最好的機會。
相比於面對面直截了當的對話,人往往都會更信任自己偷聽到的內容,就更不必說像蘇諾這種毫無心計的人了。
此時此刻,他只要假裝不經意,說出一句足夠無情的話,讓蘇諾偷聽到……
該說什麼呢?說他根本就不在乎?甚至乾脆說出他本來就是在利用諾諾來換取自由,離開這個壓抑的皇宮?
說他不甘心再把生命和才華浪費在照顧一個病秧子上?
「我……」他開了口,可一時竟什麼都說不出來,他仿佛看見窗外那小小的身影,正在眼睜睜地盯著自己,因緊張不安而微微顫抖著……
諾諾……
衛夫子真正認識三皇子蕭廣思的時間並不算久,但他很欣賞這個年輕人,欣賞他眩目的才華,更欣賞他果斷利落的性情。
然而此刻眼前的蕭廣思,卻罕見地優柔寡斷起來,一個「我」字拖了半天,還沒接上後面的話,仿佛在做什麼重大抉擇。衛夫子在這期間已經又落了一子。
他捋著長須:「看來是老夫問得太唐突了,也是,三殿下也已經到了出宮定居的年紀,早些開府立業是好事。」
「夫子所言極是。」蕭廣思手空懸在棋盤上,卻忘了執子,他終於逼迫自己狠下心,諾諾,對不起,眼下只有這樣才是最好的結果……
他盡力裝作漫不經心,緩緩道:「其實我——」
「阿嚏——!」
窗外一聲響亮的噴嚏精準打斷了蕭廣思說到一半的話,以及,他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於是他醞釀了半天的無情言論就只能這樣胎死腹中了,畢竟這麼大的動靜,要是再裝聽不見,那也太假了。
他尷尬地怔了怔,才從方才兩難抉擇中徹底醒過來,忽地驚覺,不對,雨明明下得這麼大,諾諾怎麼會在外面的?他怎麼在打噴嚏?難道是淋了雨,生病了?天吶,諾諾身體那麼弱,是最經不起生病的,一場小病搞不好都要去半條命……
這一串接踵而來的可怕念頭成功把其他念頭全部擠掉,他倏忽起身撲向門口,霍然將門打開,找尋著蘇諾的身影。
剛才蘇諾正偷聽到關鍵之處,鼻子突然一癢,可他滿心都在蕭廣思後面要說的話上,於是就暫時忽略了鼻子大人的抗議,結果導致憤憤不平的鼻子大人再不留任何情面,直接用這種震天動地的方式,揭露了他不光彩的偷聽行為。
蘇諾自知暴露,第一反應就是實踐自己的名言——打不過就跑。男主大人他當然是打不過的,所以當然要跑。他記得原書里就有一個不知死的趴在男主大人窗外刺探軍情,被蕭廣思抓住後酷刑伺候了三天三夜,倒是給蕭廣思提供了不少有用的情報,然而當那人燃起一絲希望真的企圖投誠時,蕭廣思表示自己不收叛徒,直接把他給殺了。
男主大人的脾氣就是這麼難以捉摸,他可不想步那人的後塵!
然而他一回頭就是瓢潑大雨,不禁有些發怵,腳步就慢了半拍。
正在此刻,門已經開了,蕭廣思一把揪住了他身上的蓑衣。
蘇諾心裡苦,糟糕,他雖然穿成這樣,卻沒有蒙面,這下蕭廣思肯定知道是他了。這樣就算他逃了也沒有用了,更何況——想什麼呢,都已經落入男主大人的魔爪了,他又沒解鎖超能力,還能逃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