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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恰在這時,聽到動靜的侍衛已經趕了過來,大驚失色地見到兩個孩子在水裡掙扎,連忙飛速撲進水裡把兩人都救了上去。
蕭廣思上岸後不久,就看見了父皇陰沉暴怒的臉。
但是永昭帝全然顧不上他,一個箭步衝過來,蹲下身攬住旁邊渾身濕透、正在瑟瑟發抖的蘇諾,仿佛捧著失而復得的至寶,看他心痛的眼神,似是恨不得把這可憐的小娃娃牢牢嵌進懷裡抱緊,實際卻絲毫不敢用力,就像生怕把懷裡小小的孩子給碰碎了,只是一遍遍安撫地喚著:「諾諾,諾諾……」
蕭廣思還從未想過,高高在上藐視蒼生的父皇,竟也有這般驚慌失措的時候。更不曾見過,這位冷酷無情、可以在彈指之間取人性命的帝王,竟也能對一個人露出這般深情疼愛的眼神……
他同樣濕淋淋地在旁邊冷得發抖,但他強迫自己忍住了,反正他並不指望也有人會來安撫他。他倒是對蘇諾更為好奇。
劫後餘生的蘇諾整個人看上去又呆又傻,眼睛大大地睜著,嘴唇顫抖不住,讓蕭廣思有些懷疑自己剛才是聽錯了,這個孩子的確是個傻子。帶著這樣的疑問,他禁不住趁永昭帝不注意悄悄靠近了蘇諾一點,想湊近些觀察對方,卻恰好把自己挪進了蘇諾的視線之內。
於是,毫無徵兆地,蘇諾突然從永昭帝懷裡掙了出來,在永昭帝反應過來之前,整個人撲到蕭廣思身上,然後——哇哇大哭起來。
同樣不防備的蕭廣思差點一下子被他撞倒,好不容易才穩住了。他從蘇諾抽抽噎噎的哭聲之中,隱約分辨出幾個字,好像是:「天使我不想死……」他覺得怪怪的,不過看蘇諾哭得可憐,還是也抱住了蘇諾,並且輕輕拍他的背作為安慰。
一陣風吹過,兩個濕透的孩子在本能之下把彼此抱得更緊,好像這樣就沒有那麼冷了。
至於永昭帝,在極端的震驚之下,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也忘了打斷他們。
蕭廣思後來才知道,那是蘇諾第一次哭出來。也是永昭帝第一次聽到蘇諾開口說話。
在那之後永昭帝額外加強了對蘇諾的保護,當然也狠狠懲治了此事件所有相關之人,因疏失而致使蘇諾遇險的那名奶娘下場大約很慘,以至於所有先前曾經看著蕭廣恪欺負蘇諾不管不問的人,個個心驚膽戰,從此自是不敢再對蘇諾有半分不敬。
目睹蕭廣恪將蘇諾推下水的人只有蕭廣思自己。永昭帝也試著問過蘇諾當時到底是怎麼回事,可蘇諾儘管突然能夠說話了,對這件事卻是一問三不知。蕭廣恪自己當然是不會承認,只說蘇諾意外失足掉下水,自己一時嚇呆了。蕭廣思自知父皇和其他人都因母妃的事對自己懷有偏見,只有自己一個人說出來也很難取信於人,說不定還會惹禍,所以也保持了沉默,只道自己是悄悄逃出來的,恰好路過看見蘇諾在水中掙扎,就去救人了。永昭帝抓不到任何證據,再加上甄貴妃一直抱著兒子痛哭流涕深切自責,他也只好象徵性地懲罰了一下蕭廣恪,不再繼續深究下去了。但經過這次,他八成還是對蕭廣恪起了懷疑,至少他在遠處是看見了,當蕭廣思在水中努力營救蘇諾的時候,蕭廣恪只是站在岸邊干看著而已。按理蕭廣恪是皇子,又只是個幾歲的小孩子,這樣做說不上有什麼錯誤,然而永昭帝內心的天平自然還是為那一幕傾斜了。
於是蕭廣思不久之後便被接出了冷宮,永昭帝親口通知了他,以後蘇諾會做他的伴讀。但這只是名義上的,實際上他今後的職責就是陪伴蘇諾、照顧蘇諾、保護蘇諾,甚至要求他發下毒誓,以後好好保護蘇諾一輩子,絕對不傷害蘇諾一分一毫,如若違誓,他會失去自己所在乎的一切,生不得,死不能。
倘若他不願意,可以立即回冷宮去。
蕭廣思答應了,他用尚且稚嫩的童音,一字一句地發下了毒誓。
這就是為什麼備受恩寵的蘇諾,卻會給他這個最不受寵的皇子做伴讀。
由於蕭廣恪原先的乳母被懲辦,周嬤嬤倒也因這件事撿了點好處,成了四皇子正式的乳母,在宮中愈發體面起來。這些年她時不時還會過來探望蕭廣思,只不過每次必要做些令蕭廣思討厭的事情。在旁人看來,被舊日乳母這樣對待,自然更加令他成為笑柄。
蕭廣思也一直很配合地冷淡對待自己昔日的乳母,直到今日他道:「我都明白。」
他早就明白,不管父皇還是甄貴妃,倘若他們覺得周嬤嬤對自己好,自然就不會容忍她動不動過來看自己。
「殿下!」周嬤嬤望著自己這些年來都未能好好照顧的少主,一時間不禁熱淚盈眶,「奴婢知道殿下是最懂事的……」
「不必多說。」蕭廣思只是淡淡道,一貫與人冷淡交接的他已經不太習慣於這樣的溫情,對他來說,有些話只是放在心裡就夠了。
周嬤嬤也了解他清冷的性情,忍住眼淚點了點頭,把許多話都咽了下去,直接從衣袖中取出一張折好的銀票,遞給了蕭廣思。
蕭廣思展開後,對著上面的數額,不禁皺了皺眉。
周嬤嬤道:「殿下這些年給奴婢的銀子,奴婢都為殿下積攢起來了,前些日子趁出宮辦差的時候一併換成了銀票,殿下帶在身上方便些。」
蕭廣思搖頭:「我不曾給過你這麼多。」
周嬤嬤笑笑:「奴婢這些年在甄貴妃那邊辦差倒是也撈了點油水,攢下的這點私房錢就一併給殿下添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