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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諾咕噥道:「稍微擦點藥就是了, 我哪有那麼嬌貴。」
蕭廣思不為所動,只是淡淡道:「聽話。」
已經習慣被聲控的小炮灰,聽見這兩個字, 本能地就要遵命, 可是他隨即想到, 就為了這種可笑的原因被當成傷員抬出去,實在是太糗了呀, 他這嬌氣包人設這輩子恐怕都沒法翻身了。所以他居然沒有動,而且堅持沒有迴避蕭廣思充滿壓迫感的眼神。
就在他們兩個大眼瞪小眼對峙之時,一聲肺活量爆表的大笑打破了學堂之中的寧靜。
一直沒說話的衛夫子突然撫掌大笑起來:「你們這兩個小娃娃, 有趣有趣,老夫真想不到這輩子還能再見到。有趣有趣!」
蘇諾:???
他主要是難以置信,這位走起路來都顫顫巍巍的老人家, 竟然能發出如此魔性的笑聲?
白須白髮的衛夫子被他盯住,掩著口打著哈哈:「哎喲,老夫好久都沒這麼笑過了,今日突然見到你們兩個小傢伙,哈哈……」
於是蘇諾更為悲憤了。
所以,到底,哪裡,好笑了呢?
在蘇諾憤憤不平的時候,蕭廣思儘管也怔了怔,但相對比較冷靜,畢竟比起到底哪裡惹得老人家發笑,他心頭還有更迫切關心的事,所以只是禮貌地告退:「夫子,那我們先行一步了。」
不過還沒等他牽著蘇諾走山興出一步,聽見衛夫子下一句話,他又站住了。
衛夫子臉上猶然笑嘻嘻,眼睛裡的神采卻意味深長:「三殿下,你的小伴讀是個瓷娃娃嗎?」
瓷娃娃?
蘇諾對這個比喻極為不滿,他相信自己是受到了侮辱。就算是娃,他也要當……金剛葫蘆娃好嘛!
只可惜,這隻存在於他個人美好的願望之中。
內心深處,他知道衛夫子的形容其實相當精準,從小到大,從永昭帝到蕭廣思再到底下的宮人們,從來都是把他當成個瓷娃娃似的,捧著護著,生怕一不留心他就掉在地上跌碎了。也怪他自己的身體不爭氣,真的有好幾次莫名其妙就差點「碎掉」了。
所以面對這麼多關心他的人,他實在也沒有底氣拒絕他們的過度照顧,久而久之,真的變成了一個瓷娃娃,他也知道自己這樣很沒出息,可又有什麼辦法呢?
「瓷娃娃漂亮歸漂亮,」衛夫子捋著長須嘆道,「可是不能言不能動不能哭不能笑,他心裡的聲音也沒有人聽見,這日子過得還有什麼樂子呢?」
蕭廣思怔了片刻神,衛夫子的話顯然意有所指,他好像是對諾諾過於霸道了?保護過分了?
他對蘇諾的保護早就成了一種習慣,以前蘇諾沒有這麼聽他話,時不時還在他面前跟小雞仔似的耀武揚威,但他最後也總有辦法能讓蘇諾照自己的心意行事,所以他也早就習以為常,不太會去考慮蘇諾內心到底想要的是什麼。
他想了想,向衛夫子一揖道:「學生受教了。」
然後問蘇諾道:「真的沒事?今天想繼續聽講?」
蘇諾使勁點頭,仿佛學習就是他人生的意義,不久前還滿心算計著逃學的那個人根本不是他。蕭廣思雖然覺得可笑,但這次克制住,沒有再嘲諷他了。
來寶早就殷勤地把藥箱搬了過來,蕭廣思親自給蘇諾處理了手上的擦傷。整個過程中他一眼不錯地盯著蘇諾的手,蘇諾則一眼不錯地盯著他。這幅畫面讓圍在旁邊做關心狀的蕭廣恪和甄雲殊,覺得異常之刺眼。
甄丞相見沒大事了,可算鬆了口氣,攙著衛夫子到高台上落座,賠笑道:「犬子不懂事,夫子費心了。」
衛夫子感慨道:「年輕人再不懂事,到了咱們這個年紀,也只有看著羨慕的份了。」
甄丞相:……
「咱們」這個年紀?剛剛五十歲出頭的丞相大人,覺得如此榮譽有點消受不起。果然,這老頭多年不見,如今回來還是這麼不正經,偏偏人家一代宗師的地位擺在這兒,就算皇帝老子也只能恭恭敬敬地供著他。
不過十多年前老頭不就宣布退隱,再也不摻和朝廷的事了嗎?這回怎麼這麼容易就被皇帝請出山了,還是出山來哄孩子?
甄丞相的目光最終鎖定在蘇諾身上,是了,倘若他記得不錯,衛老頭宣布退隱,恰好不就是在十二年前寧遠侯剛剛戰死的時候?
還有這個孩子,看起來足夠天真無邪,自己卻始終挖不透他身上的秘密……
蘇諾知道自己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心裡頗為不好意思,不過再次落座之前,還是不由得猶豫了。瞅著自己座位前那把木椅,想到不久之前剛過吃的虧,他心裡就有點發怵。儘管理智上他也知道,蕭廣恪他們倒不會在他的座位上也動手腳。
蕭廣思道:「稍等。」然後他大步走到蕭廣恪座位旁,一聲不吭抽過對方的椅子,不待蕭廣恪反應過來,便「啪」的一聲,衝著椅面猛擊一掌,椅子微微震動,頓時發出強烈而堅.挺的抗議。
本就心虛的蕭廣恪站在不遠處,不由得也跟著一震,儘管蕭廣思沒有多瞧他一眼,他卻覺得那包含怨怒的一掌仿佛是拍到了他自己身上……
然後,蕭廣思滿意地點了點頭。
蕭廣恪:???
於是接下來他就眼睜睜看著,自己那位從來不顯山不露水的三哥,在眾目睽睽之下完全無視自己,就這麼拖走了自己的椅子。他嘴唇略微翕合了一下,但畢竟理虧在先,再加上一時被蕭廣思身上那種霸道冷峻的氣場所震懾,還是沒敢多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