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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膽!」永昭帝斥道,「你真以為自己翅膀長硬了不成!」
蕭廣思似乎輕笑了一聲,道:「兒臣正是因為自知羽翼未豐,才只好提前向父皇請賞,否則狡兔死走狗烹的命運,兒臣怕是擔當不起。」
永昭帝微怔片刻,看著他,他向來對這個兒子談不上什麼感情,但此時此刻,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在面前說什麼「狡兔死走狗烹」,這樣的認知還是讓他內心難免有些觸動。
但他隨即就把這細微的動搖排除了,冷聲問:「你想要什麼?」
「兒臣想請父皇賜一張通航令。」
永昭帝愣了愣,他本以為蕭廣思會討要爵位、封地之類。
「等戰事都塵埃落定之後,兒臣就會出海,不礙父皇的眼了。」蕭廣思道,本朝海禁嚴格,要是拿不到通航令,即便有錢也不可能隨便出海。
躲在書架後面偷聽的蘇諾更是傻了,什麼?出海?許久不見,難道男主大人又換上哥倫布的劇本啦?可他要是追求夢想揚帆遠航了,自己可要怎麼辦啊?
不得不說,心有靈犀就是心有靈犀,蕭廣思明明不知他在此處,卻默契地開口解決了他的疑問:「還有,兒臣要帶諾諾一起走。」
「休想!」永昭帝脫口而出,怒火中燒,「你明知道諾諾的身體不好,還想把他帶到那種海外蠻荒之地,你是何居心?你平常害他害得還不夠!你是要把他害死才甘心嗎!」
蕭廣思不為所動,仿佛對永昭帝的怒火毫無所覺:「諾諾說過他從來沒見過海,他希望有生之年能在海上坐一次船。」
永昭帝一時沉默了,諾諾從來沒有對他說過這樣的話,他的諾諾每回在他身邊的時候,總是黏著他說要陪他一輩子,小嘴像抹了蜜一樣……
但即使這是諾諾的心愿,以諾諾的身體狀況,最多也只能意思一下,大不了他叫人在京城挖個大湖,運海水灌進去,讓諾諾上去坐船體驗一把就算了。怎麼可能真的讓諾諾去出海呢?
他生硬道:「朕早就說過讓你不要再插手諾諾的事,諾諾已經不是你的伴讀,他跟你沒有關係了。」
「父皇不覺得,這應該交給諾諾自己做決定嗎?還有,」蕭廣思沒有溫度地笑了笑,「父皇不是跟諾諾說,要考驗兒臣?敢問兒臣有哪一點沒通過考驗麼?」
蘇諾在暗處不由捂住了自己的嘴,那天他靠在蕭廣思懷裡心神蕩漾,迷迷糊糊地什麼都說了,根本就藏不住任何秘密。
永昭帝也意外他會提起這件事,沒想到蘇諾連這個都告訴了他。當然他是不會責怪自己的心肝寶貝口風不嚴的,他知道都是這廝太可惡,花言巧語哄騙了他的諾諾。
蕭廣思卻堅持又問了一遍:「敢問父皇,兒臣有哪一點沒通過考驗麼?」永昭帝盯了他一會兒,冷笑:「沒有,你裝得很好,的確很好。只可惜,你註定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冷笑僵硬在嘴角,他道,「諾諾根本就活不過二十歲,你以為你能從他身上得到什麼?」
蘇諾腦子裡一懵,仿佛是在做夢一般,他想騙自己肯定是聽錯了,他什麼都沒聽見……但事實是他清清楚楚地聽見了,二十歲。
冬天的時候,他已經過了十七歲生日,也就是說,還有三年?三年好像也不算是很少了?人家三年都能讀一個研究生出來了。可如果只能活三年了,還有誰會去讀研究生呢?大概是真正熱愛知識的人吧,反正他肯定不是……
說來,還比上輩子多活了兩年呢,是不是已經算賺了?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眸子裡漸漸蓄滿了淚水,卻不敢哭出聲來。他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太久,但當真正聽到宣判的時候,還是忍不住——他不想死啊。
他勉強撐著沒有發出任何動靜,外面一時也只剩一片死一般的沉默。
蕭廣思沉浸在晴天霹靂的餘震中,忘記了替自己辯解。
二十歲?
永昭帝看著他震驚的模樣,殘忍地笑著一字字道:「你想用諾諾要挾朕,換自己的前程和地位?可惜你的如意算盤打錯了,諾諾做不了你的護身符。現在你好像甘心為他冒天下之大不韙,可是你能對他好多久?等以後你明白過來,你就會嫌他是個拖累,你會背叛他、折磨他、傷透他的心,把他的存在從你的錦繡前程上抹去,」
他目光如炬,仿佛要開掘到蕭廣思的靈魂深處:「反正你還有那麼長的一輩子可以過,可以滿足自己的野心。而諾諾呢!到時候他連無憂無慮地活到二十歲都不能夠了!你為什麼就不肯放過他!」
所有的質問和指責一字字迴響在蕭廣思耳邊,忽地,他抬起頭來,看永昭帝目光中混合著憐憫與憤怒。
他道:「父皇把別人揣測得和自己一樣自私狠毒,是不是就會心安一點?」
永昭帝變色:「你……」
蕭廣思不顧一切地說了下去:「諾諾只能活到二十歲,那你敢說出來他為什麼只能活到二十歲麼?他身上的病又是怎麼來的,你敢說嗎!」他淹沒在漫天焚燒的怒火中,大聲質問,「十七年前,你對諾諾做了什麼!」
唰的一聲,永昭帝拔出身上佩劍,下一刻劍刃直接橫在了蕭廣思頸上,劍光凜凜生寒。
他眼中布滿血絲,看向自己的親生兒子,認真地警告:「再敢多說一個字,朕就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