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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重複一遍,只是這次的聲音小了很多,近乎喃喃自語,比起對司起說,更像是對自己說。
司起沒松,甚至更為越界地向前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恢復成原狀,甚至更為親近一些。
溫栩煙不適地動了動手腕,下一秒就被對方的體溫更為妥帖地圈住。
他說不出拒絕的話來了。
司起垂眸看他, 視線由上往下落到黑色發尾盡頭的脖頸上,那裡殘留了一點水珠,順著雪白的線條隱沒進衣領。
司起這才借著少許的光亮看清溫栩煙身上的衣物, 胸口處濕了一片, 因為顏色深被他忽略了。
這樣會冷。
少年人感受左側吹來的涼風,心裡驀地軟了下, 他更為細緻地圈住溫栩煙的手腕,感受手心伶仃的觸感, 主動帶著他向前一步。
溫栩煙抗拒了一下,下一刻就對上少年人關切的目光,好不容易憋到嘴邊的拒絕彆扭地變了腔調。
「你要幹什麼...」
司起用了些力氣,雖然並不大,但溫栩煙過於瘦弱了,少年人的力度落到他伶仃的手腕上生出微妙的疼痛感,但並不討厭。
或者說他一直不討厭。
溫栩煙斂眸,長長的睫毛眨動,蓋住他眼底的情緒,但若仔細去看,能發現嘴角的僵硬柔軟一些。
司起將他牽到床邊,瞥見濕掉的床被皺起眉。他想了想,將溫栩煙安置到旁側的座椅,自己率先去關了窗。
溫栩煙將他的動作盡收眼底,隨著涼風的戛然而止,平放在雙膝上的雙手糾結到一起,最後死死扣住手心。
司起沒注意到這點,他關了窗,快步走向病房門。他需要為溫栩煙拿一套乾淨的衣物和床被,不然他怕他會病上加病。
開門聲和關門聲依次響起,溫栩煙的心驟然懸起又被丟下。
他眨了眨眼,睫毛簌葉般抖動,視線下垂,落到手心被自己扣出的痕跡上。
果然走了,但這不正是他想要的嗎。
他再不離開,溫栩煙真的很難壓抑住體內的躁動。
令他難受的躁動。
瘦弱的少年人揉了揉胸口潮濕的病號服,扶住病床站起身,他向前挪了兩步,沒了冷風吹的他比方才更難受了,但既然對方為他關了窗,就不要再開了。
溫栩煙放慢動作爬上床,掀開被子縮進去。他窩成一小團,故意將被水濕掉的一小塊被子挪到身上,感受從內到外的絲絲涼意,將腦袋也縮進被子裡。
司起抱著嶄新的床被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少年人一錯不錯地盯著病床,自然沒錯過當房門關閉時,床上的一小團受驚般動了動。
「是我。」
司起鬼使神差地說道。
他加重腳步來到床邊,抬頭看一眼窗戶的方向又看向床上的人。溫栩煙依舊沒露出腦袋,甚至更為警惕地蜷縮到一起。
當真像某種小動物。
少年人無奈地嘆氣,將新被子放到座椅上,雙手拽住被窩成一團的被角。
他的手恢復了正常的體溫,更因為一來一回的速度較快,熱了很多。伸進被子的瞬間碰到了溫栩煙,對方仿佛被燙到了般,手腳蜷縮得更緊。
司起不禁有點發笑,但到底沒追上去,只是在眼下雙方默許的沉默中輕輕掀開被子,露出其中的一小團溫栩煙。
柔軟的黑髮被拱得亂糟糟,巴掌大的臉白里透粉,嘴角抿得緊緊的,眼裡帶著股兇巴巴的委屈。
司起張了張唇,沒說什麼,只是兀自捲起舊被子,從椅子上抱起新被子,放在床腳,隨後扯住兩個角,一點點將溫栩煙重新蓋上。
床上多了個雪白的小糰子,司起將換下的被子疊好,掏出嶄新的病號服。這下他的動作頓住了,他不知道如何讓溫栩煙換上新衣服。
躊躇一會,司起試探問道:「要換身衣服嗎?」
不然靠體溫將濕掉的衣服暖干,多多少少要難受。
被子裡的人沒說話,過了好一會,在司起以為他不會回應時,糰子里伸出一隻手,手心粉粉地攤開。
司起瞭然,無聲地笑了笑,將衣服放在攤開的手心上,確認對方抓住後才鬆手。
溫栩煙收回手,被子裡安靜了一陣,隨後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但只響了兩秒,裡面就傳出悶悶的聲音。
「別看我。」
司起應下,轉過身順從地看著空白的牆壁。
背後的動靜響了好一陣,不用想也知道在被子裡換衣服很困難,司起碾了碾地板,消磨無聊的時間。
他正在思索接下來的計劃,正在這時,動靜戛然而止,被子露出一個小口,探出小半張臉。
溫栩煙蹙著眉,欲言又止,像在跟自己別勁,努力了好幾次才說出口,「你為什麼不走。」
他的語調壓著,裡面藏著掩藏已久的情緒。
司起頓住,腦海中的思維被暫時擱置,他回過身,將病床上的人盡收眼底。
一個不合時宜的詞彙浮現在他的腦海里,紙老虎。
他覺得這般形容溫栩煙很貼切,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司起直直地看進他的眼裡,面對對方質問沒有任何遲疑。
「我不走。」
他沒有反問,也沒有被勸退,他只是站在原地,甚至更近了一些。
溫栩煙想到這,用力眨了眨眼,他支起身,胸口劇烈起伏一下,他說,「被我害成這樣還不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