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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子安慢吞吞跟在後面,想到離開時,方寅那弱小無助的模樣,心酸了下,轉頭朝先生監舍望去。
聽到身後沒了動靜,程箴回過頭,道:「快跟上。」
程子安迴轉頭,黃昏餘暉中,將程箴的背影拉得修長。
程箴看過了他的考試成績,一直表現得不咸不淡,並不見欣慰,究竟是幾個意思?
這是要打他,還是不打啊?
第4章 4 四章
◎無◎
四明山府學離府城十多里,離程子安的家清潭村不到兩里地,早晚他都走路上學,不到小半個時辰就到了。
下山後繞過山腳,便是一片開闊的平坦之地。村子阡陌交錯,莊稼地里金黃的麥浪,隨風起舞。青綠的水稻,點頭應和。
長勢良好的小麥與水稻,九成都屬於程家。
草屋青瓦屋,籬笆院牆與高大的青磚院牆間雜,有窮有富。
籬笆院牆上的縫隙里,斜伸出開得燦爛的薔薇花,青磚院牆上,尖利的碎瓷片在餘暉下閃爍著冰冷的光芒。
程家在村東頭,七闊間青磚瓦房,在村子裡數一數二的氣派。
進了村,從田地里忙完歸家的村民不時停下來,笑中帶著拘謹與敬畏,與程箴見禮打招呼。
他們雖說都是程家的佃戶,程箴依然極為客氣,一一微笑寒暄。程子安只能跟著笑,本來忐忑的心情,一路笑到家門前,臉都笑得麻木,心情倒變得平和了些。
老僕老張抱著草料往牛棚與驢圈走去,程箴的小廝慶川是老張的兒子,將衣衫下擺往腰間一掖,趕緊上前幫忙。
屋頂的煙囪上,炊煙裊裊。老張的妻子秦嬸子在灶台前忙碌,大嗓門招呼燒火的丫鬟雲朵:「加多些柴,要旺火。」
雲朵答了聲好咧,旋即滋啦熱鬧,黃酒的氣味被激發出來,香氣撲鼻。
端午前鱔魚最為肥美,看來晚飯又有程子安最愛的響油鱔絲。
一路上程箴都無話,讓人捉摸不透。
「吃完了再打吧。」程子安沒有別的念想,暗戳戳期盼。
崔素娘從正屋走出來,看到程箴也愣了下,溫婉秀麗的臉上揚起笑,急急下了台階,迎上前問道:「他爹怎地回來了?」
程箴與崔素娘長大,程子安的外祖父亦曾是舉人,可惜缺乏運道一直未能中進士,後來便當了教書先生,程箴就是在他手上啟蒙。
兩人感情極好,程氏人口凋零,幾代單傳。崔素娘生程子安時傷了身,不能再生養。
當時程母尚在,加上程箴有出息,明里暗裡勸他再納一房小妾為程家開枝散葉,都被他婉言拒絕了。
「沒甚要緊事,就早些歸了家,順道去府學了一趟。」程箴笑答了,接著臉色一變,對程子安沉聲道:「還不下去洗洗!」
崔素娘仔細一瞧程子安,笑著啊喲了聲。
程子安身上的衣衫皺巴巴不說,還滾滿了污漬。頭上的包包頭,軟趴趴搭在右邊。雙手黢黑,圓潤的下顎上,也蘸了一塊墨汁。
早上收拾得整整齊齊出門,到了晚上回家,總是渾身髒兮兮。崔素娘好氣又好笑,拉著他往灶房走去,嗔怪地道:「又在學堂淘氣,惹你阿爹生氣了?」
程箴蹙眉,攔住了崔素娘道:「都這般大了,讓他自己去洗。」
程家是典型的嚴父慈母之家,程箴比上輩子的程子安也大不了兩歲,加之他嚴厲,程子安下意識抗拒,與他並不親近。
崔素娘就不一樣了,母親的天然溫暖,誰能拒絕。雖短短時日,程子安還是情不自禁依賴她,聞言跟挑釁似的,抱住了崔素娘的手臂不放。
程箴見狀眉頭一挑,張嘴欲訓斥。
崔素娘鳳眼含波,朝程箴盈盈看去。程箴的話就堵在了嗓子眼,只能悻悻哼了聲。
墨汁不好洗,程子安被搓得呲牙咧嘴,下顎依舊留有淡淡的墨印,那雙手背還帶著窩窩的小胖手,更是墨印斑駁。
正屋已經點了燈,程子安換好衣衫出來,看到程箴也換了身半舊常服,拿著一卷書在讀。
秦嬸與雲朵在忙碌擺放飯菜,屋中燈光搖曳,飯菜香氣撲鼻。
要是程箴打量他的臉色再好些,眼下就稱得上其樂融融了。
程箴嫌棄完程子安,放下書來到案桌前,準備用飯。
崔素娘寵溺程子安,不斷給他夾著鱔絲。程子安將程箴的態度拋到了腦後,埋頭吃得香甜無比。
用完飯,程箴習慣與崔素娘帶著程子安散步消食。夜裡的村落熱鬧又安寧,蛙叫蟲鳴,偶爾傳來幾聲犬吠。
程家比較富裕,不似其他鄉下人家在院子裡種菜,崔素娘喜歡花草,程箴便將空地做成了花園。鳶尾芍藥梔子鳳仙四季海棠爭奇鬥豔,幽香撲鼻。
程箴拉起衣衫下擺,摘了鳳仙花放在裡面,對崔素娘含笑道:「等下我替你染甲。」
崔素娘抿嘴一笑,嗯了聲。
程子安袖著手,漠然望著天上璀璨的繁星。
他們在撒狗糧,留他坐立難安。
程箴肯定是故意的。
兩人低聲細語了一陣,崔素娘突然問道:「聽說今日學堂子安有考試,考得如何了?」
來了來了,聽到總算提到了自己,程子安立刻繃緊了神經。
程箴斜了眼程子安,冷聲道:「頑劣不堪,功課一塌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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