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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柱子從不吃野菜, 程家的婆婆丁,加了香乾丁,用香油等拌了,再清爽可口, 他連看都不看一眼。
莫柱子說:「難吃。」
程子安明白,當做填飽肚皮的野菜, 用再好再名貴的佐料拌了, 都難蓋過對飢餓的不愉快回憶。
聞山長神色不大好,雖然他尚未說究竟發生了何事,程子安猜測, 估計文士善定是給他出難題了。
程子安指著田地間忙碌的村民, 笑道:「老師你瞧, 春耕開始了。過些時日, 就是麥收。麥收之後還有稻穀。一年四季輪轉, 生生不息。」
聞山長隨著程子安的指點看去,一邊是盛放的繁花,一邊是空氣中傳來的糞水臭氣。
忙碌的螻蟻,大多都生生不息,子子孫孫走上他們的老路,永無出頭之日。
「老師,我為何不想考科舉,其一是詩賦真難。詩人寫出百姓的辛苦,詩人歌頌盛世太平。他們實在太厲害,我真寫不出來。」
聞山長愣了下,問道:「那其二呢?」
程子安不緊不慢答道:「其二,若要做大官,就要放下。放下臉面,自尊,卑躬屈膝,同流合污。」
聞山長神色怔怔,半晌後苦笑道:「可不是如此,是我又鑽牛角尖了。」
程子安搖頭,道:「老師,獨善其身很難,想要保持一絲清明,更難,老師已經做得很好。除非做好粉身碎骨的打算,自己也就算了,總不能讓家人親人朋友,他們跟著受連累。」
聞山長深深太息,「眾人皆醉我獨醒,越發清醒,越發難受。子安,你真正聰慧,別苦著了自己。」
程子安狡黠地眨眼,笑道:「老師,我不會苦著自己,只會讓他人苦。我守不住天下,清水村卻還是勉力能守著一二。」
聞山長笑了出來,前面就是程家的大門。青瓦白牆,牆外種著些驅蚊草,野花,生機勃勃,野趣十足。
程箴褲腿挽起,親自趕著牛與驢子,悠然歸來,見到他們兩人,忙朝聞山長見禮。
聞山長哈哈笑道:「你瞧你阿爹,看上去與村民並無二樣,他還挺樂在其中。」
算著日子,老張與慶川應當很快就會歸家,程箴的放牧日子,便會結束。
若是長年累月必須照顧牲畜,估計程箴就不會覺著是樂趣了。
進了屋,崔素娘親自捧來了茶水,笑著道:「剛好煮了春筍鹹肉,聞山長等下得多吃一杯。」
聞山長笑著說好,「我這是趕了巧,有口福了。」
崔素娘說了兩句話便出去了,沒多時程箴洗漱完進來,陪著一起吃茶說話。
聞山長將文士善來的事情,全部一一說了,「文士善想要名聲,他不屑得到明州士族的名聲,想要窮苦百姓的萬民傘。我倒不清楚他究竟可知曉府學的困難 ,但他拿項伯明來說事,想將教化不力的名頭,安在府學頭上,府學不得不去想法子,照著他的想法去做。」
程箴聽到項伯明,神色微變,看向了程子安。
程子安始終面不改色,淡然回看程箴。
程箴頓了下,以為自己猜測錯了,將那股不安壓了下去。
程子安不擔心項伯明的事情,事發時,那麼多人親眼所見,隨便問問周圍的鄰居,便能知曉他的德性。
如今項伯明躺在家裡要死要活,鄰里之間對他的風評就更不好了。
崔家在準備與項三娘子的親事,禮節周到,任誰都無可指摘。
以文士善的聰明,不可能蠢到替他翻案,項伯明也不值得他翻案。
程子安卻並不如聞山長那樣以為,若真是如此,那就簡單了。
多收蒙童而已,府學拿出一間課室,派出幾個先生,多出點筆墨紙硯,出不了幾個大錢。
至於蒙童如何來回,府學可以撒手不管,隨便就可應付過去。
程子安思前想後,凝神分析之後,道:「文士善要老師多收窮苦百姓家的蒙童,說出去,任誰都無可指摘。我以為他出身貧寒,會腳踏實地些,卻沒想到他如此虛浮。」
真正要解決窮苦出身孩童讀書難的問題,如後世一樣,朝廷免費辦學,義務教育。
想要讓窮人讀書之後能得到公平,則是朝廷徹底取消恩蔭派官。
最最重要的一點,則是打破官身的種種優待,恩蔭子孫的舉措。
更改大周律,官身與平民犯法,一視同仁。
文士善是苦出生,他如今可不是當年的苦學生。他的想法,聽上去很冠冕堂皇,其實就是空中樓閣,不落地。
程子安贊同他讓窮苦人家的孩童進府學讀書,先不提他的用意,他用的方式,就大錯特錯。
明州府的窮苦百姓,遠遠多於權貴富紳。
府學並沒那麼大的能力,容納所有的窮苦學生。挑選誰進府學,成了文士善撈功績的舉動。
明州府靠海,各縣都相對富裕。尤其是靠海的縣,海商豪富眾多。
文士善從海商身上拿錢出來,去各村辦免費私塾,才是真正解決窮人家孩童讀書的辦法。
程子安前後認真思索,道:「若並非如此,老師,我還有一個猜測,文士善的真實目的,乃是要查府學的帳目。」
府學的錢財來源,一是朝廷撥付,二是明州府世家富紳的捐獻,三是朝廷給府學學田的佃租。
朝廷撥付的極少,剋扣是常事,且一再拖延。明州府府學已經被拖欠了數年,因著朝廷戶部以為明州府富裕,世家富紳的捐助,就已足夠府學的開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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