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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伍老夫人瞬間變得凌厲,雙目寒光四射,冷冷地看著程子安道:「要是有人敢爭,那是就要與我為敵,休怪我不客氣了!」
程子安笑容不變,贊道:「伍老夫人真是厲害,巾幗不讓鬚眉,我深為佩服。我曾聽說過,海船出海,船上的管事,能分到一息的利,其餘人平安歸來,一人能拿到二十兩銀子。若是人沒了,每人賠償五十兩。在牙行買個壯年勞力,頂多也十餘兩銀子出頭。平民百姓家中,一年能賺到二十兩銀,日子就好過了。如何算,這齣海都是個划算的行當,反正人命不值錢,葬身海底也有一筆賠償。沒關係的人,休想跟著海船出海。」
伍老夫人捉摸不透程子安話里的意思,便按兵不動,只唔了聲,「出海的行情便是如此。」
程子安道:「恕我冒昧,不知太婆以前家中的海船上,一條船上有多少人?」
伍老夫人想了下,告訴他也無妨,便說道:「看路途的遠近,船隻大小。一條船,從三百人到千餘人,皆有。」
程子安道:「就取個中下數,按照三四百人算吧。我聽說太婆家中的海船,曾經出過一次事,出海時船觸礁,一整船人都沒了。太婆,清水村共有一千餘人,差不多是一夕之間,村子被夷平了大半。清水村窮,連碎銀都少見,有些人一輩子都見不到金子,也想像不出何為金子鋪道。但他們應該能想像得出,幾百人死了,血能將村子裡道鋪滿!」
伍老夫人怔楞住,程子安就差沒直言,她伍氏的錢財,全部是用人命鮮血換來!
程子安:「聽說伍氏以前也是官身,太婆乃是官家娘子,出海賺到的錢財,幾乎不用交稅。太婆嫁進了辛氏,家中的鋪子田產,就更無須交稅了。太婆要做買賣,一個大錢的利,比起契稅來,真真算不得利了,太婆說可是?」
伍氏的官身從何而來,伍老夫人自己清楚,不免神色微變。
既然她嫁進了辛氏,辛氏的官身正大光明,她便挺直了身子,道:「朝廷律法規定如此,辛氏照著本分做買賣,我自認為行得正,坐得直!」
「太婆說得即是。」程子安笑道,「有官身在,差不多是幾家獨大做買賣,還賺不到銀子的話,那就得改個行當了。」
伍老夫人神色微變,冷厲地道:「改行當,也得辛氏心甘情願。這天下,難道沒律法了?」
程子安笑而不語。
伍老夫人瞪著他,怒道:「難道我說錯了?」
程子安嘆了口氣,道:「太婆,這天下有律法,官身不在律法之內,律法都是對著平民百姓。雷霆雨露,皆為君恩吶!」
對世家動手的,乃是給了他們無上權力的聖上。
除非他們真要造反,否則,文士善既然來了一趟,他們無論如何都要脫層皮。
文士善在查假官身,程子安話裡有話,要是從伍氏的官身查起,她的嫁妝保不住,辛氏的官身,也就護不住眼下的家財。
「雷霆雨露,皆為君恩。」
伍老夫人喃喃念著,先前的氣勢不在,神色灰敗了幾分。
程子安站起身,「太婆是聰明人,無需我多言。不管太婆因何而前來,終是我的長輩,我帶太婆四下看看。太婆你瞧,我們村要建積善堂,已經打好地基了。」
伍老夫人撐著起身,望著眼前的地基,她提不起精神,乾巴巴應了句,道:「可是祠堂?」
程子安搖頭,「算是祠堂,也不算是祠堂。」
伍老夫人聽程子安講完積善堂的來歷與以後打算,感到頗不是滋味,道:「程家高義。」
程子安道:「不敢不敢。阿娘不大去廟裡燒香拜佛,也很少捐香火銀,阿娘說,將那些銀子拿出來去換了糧食,粗布給窮人,他們會替她求菩薩保佑,一人一句,比起她獨自求菩薩,要划算多了。我就想,若有人拿一千兩銀子出來,求菩薩保佑。要是另外有人拿一萬兩銀子出來,將出一千兩銀之人這份保佑,求到他的頭上去。福氣跟銀子權勢一樣,就那麼點,不夠分啊,菩薩就該為難了。」
伍老夫人聽得怔怔,天下的財產,莫非如此。你分多了,我就得分少一些。
世家富裕,窮了國庫,遲早會出事。
聖上這個菩薩,他要坐穩寶座,殺幾個人,抄幾個家,滅幾個族,算得了什麼大事。
程子安道:「太婆,一人念佛求保佑,菩薩說不定忙碌著,一時沒聽到,不若廣結善緣,處處施恩。太婆你看,村裡的孩童們,蜜餞吃得多歡快啊,他們都在圍著小郎叫大哥,可喜歡他了。」
辛寄年叉著腰,很是神氣,指揮著孩童們與他一起玩耍。
平時在府里,下人聽話歸聽話,卻端沒有眼前的孩童們,待辛寄年的那份真誠。
伍老夫人陷入了沉思中。
程子安年少聰慧,先前提到伍氏的官身,不乏威脅。
文士善來勢洶洶,已經抓了好幾戶人家。李氏太過富裕,族人當官的少,鋪子查封了大半。
要保住辛氏,只能退一步。損失些錢財,圖謀東山再起。
放眼辛氏,遍尋不著能撐起家門的人。伍老夫人也不敢保證,以後辛氏落魄了,還會有她這樣的人,帶著金山銀山嫁進來。
夕陽墜入了天際,餘下絲絲縷縷的殘陽,留下了一道亮光。
伍老夫人滿身蕭索,蒼老的眼神,定定望著程子安。少年的眉目清朗如朝露,如顆小青松般挺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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