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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臚寺在大周併入禮部,主事番邦賓客,禮儀之責。鴻臚寺卿在遍地達官貴人的京城,品級雖高,為從四品,只清貴沒有實權,肯定不如一州府的知府來得舒暢。
文士善亦打量著程子安,道:「自上次一別,已許久未見程知府,真是有緣,在此處相遇了。」
程子安說不出什麼心情,感慨地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吶!文卿既然忙著迎接使節,我就不打擾了,待日後閒了再議。」
驛館尚有空屋,讓程子安住進去也無妨。
文士善望了眼天色,想起上次見到程子安的憋屈,能將他驅趕去住客棧,就感到莫名的暢快,呵呵笑道:「實在是抱歉,鴻臚寺徵用了驛館,閒雜人等不得進入,要程知府受累,要趕著前去尋找客棧了。」
京城的許多事情,程子安遠在雲州府,並不清楚究竟,對著文士善言語中的機鋒,程子安只當沒聽見,拱手道別後,上了騾車離去。
文士善立在那裡,定定望著騾車漸行漸遠,方悻悻一甩衣袖,轉身進屋。
臨近過年,鎮子很是繁忙熱鬧,客棧大多已經住滿,莫柱子尋了許久,方尋到一間大車店有間空屋。
大車店是窮人的歇腳處,又叫行腳店,大多都是屋子一間間通鋪,男女分開,鋪上挨挨擠擠住滿了人。雖然髒亂複雜,勝在便宜,一晚只要兩個大錢。
莫柱子嘀咕道:「少爺,南召真來了那麼多人,將驛館都住滿了?」
程子安進了屋,四下打量,屋子陳設簡陋,只有一張炕一張炕桌,一隻缺了腳的凳子,團在炕稍的被褥黑乎乎,已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在雲州府下鄉時,程子安經常握在村民的灶間,靠著柴火就著灶膛的溫度取暖,能在大車店尋到單獨的屋子,還有燒熱了的炕,程子安已經很是滿足。
莫柱子摟著行囊跟在身後,到處張望之後,將行囊放在了炕尾,麻利地動手收拾:「少爺,你先坐,我讓老張去打桶熱水進來。」
慶川雲朵隨著程箴崔素娘去了青州府,老張秦嬸莫柱子隨著程子安一起進京,他想了下,道:「你收拾吧,我出去走走。」
莫柱子哦了聲,程子安轉回頭,道:「柱子,你們等下自己出去買些熱飯吃,不用管我了。」
大車店都是些粗食,程子安他們以前也經常吃雜麵饅頭炊餅,但勝在乾淨。
先前程子安進屋時,看到有人拿著粗糙黑乎乎,涼掉的雜麵饅頭狼吞虎咽在啃,便多叮囑了莫柱子他們一句。
天氣寒冷,還是要吃些熱乎乎的飯食。
不過,京郊的大車店,窮人都比比皆是,何況大周其他地方。
程子安在鎮上隨意走動,看著街旁鋪子的熱鬧。
高大華麗的酒樓前搭著彩樓,穿著富貴的客人不時進出,神氣的夥計立成一排,迎來送往。嬌美的女伎們在門樓後,見到熟悉的客人前來,笑靨如花奔了上去。
程子安看得嘖嘖,在一間包子饅頭店,買了幾隻熱乎乎剛出爐的饅頭,拿著邊走邊吃。饅頭鬆軟,吃上去帶著麵粉的甘甜,引得蹲在角落,渾身髒兮兮的乞兒,雙眼在暗中像是狼一樣泛著綠光,直勾勾盯著他。
不到一里路,程子安已經在牆腳,各種稍微能避風之處,看到了不下十餘波的乞兒。
有的捲縮成一團,一動不動不知死活,有的像是病了,不斷難受地呻.吟,有的則麻木地望著過往行人。
行人們有些忌憚,防備地看著他們,有些則厭惡地驅趕。
進出京城的行人,都要經過這個鎮,程子安對此地已經比較熟悉。
上次在鎮裡,還沒見到這麼多,無家可歸的乞兒。
程子安看到乞兒身邊有對破布,他腳步微頓,走上前去認真看了下,破布堆是一個不知年歲,男女的幼童。
形容枯槁,同樣看不出年歲的乞兒看到程子安走近,立刻揮舞著手臂,發出暗啞粗嘎的聲音驅趕他。
程子安將手上的饅頭遞了過去,乞兒聲音一停,慌忙把饅頭搶到手中,先啃了一口,嚼都不嚼,直吞下去,噎得他眼珠子都禿了出來。
乞兒卻顧不得那麼多,伸手抱起幼童,將饅頭塞到他的嘴邊,發出啊啊的聲音,似乎在招呼他吃。
幼童沒有動靜,乞兒急了,將饅頭掰開往他嘴裡塞。
幼童依舊一動不動。
程子安蹲下來,手探到幼童的脖頸邊,察覺到微弱的跳動,他轉身往先前買饅頭的鋪子走去,連碗一起付了錢,端走一碗熱乎乎的肉湯。
乞兒見到程子安重新走回來,手上多了一碗湯,失神地看著他。
程子安道:「先餵他吃一些。」
乞兒回過神,忙接了過去,小心翼翼抱起幼童,餵起了肉湯。
這下幼童的小嘴終於動了,開始緩緩喝起了湯。
乞兒肩膀塌下去,嗓子裡發出似乎哀鳴的聲音。
程子安不知道他是在哭,還是在笑,他脫下身上半舊的皮襖,拿出荷包里僅有的半錢銀子,一併放到了乞兒的身前。
「活下去。」
程子安說完,倉惶轉身離去。
能不能活下去,程子安並不清楚。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他祖宗的,真是冷啊!
程子安抱緊只剩下薄夾衫的手臂,趕忙跑回了大車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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