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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若凡挑眉。
鬼面怒氣沖沖道:「要不是你當初把我困在這裡,我怎麼會讓你就這樣白白送死!」
鬼面,竟是把他當成那凡間劍中的神明來對話了。
許若凡能夠理解,鬼面失去的,其實是至親之人,所以才會一時無法接受他的離去,把自己完全當成曾經的那位白衣人。
他倒也一時沒有打破它的幻想。
這一瞬間,他有一種奇異的衝動,想要探究這個故事的來龍去脈,想要知曉那白衣人的生平,想知道他前去地崖赴死的時候,內心在想些什麼……
可同時,心底也有一個奇異的聲音正告訴他——不要。
無論那個發生在千年前的故事有多麼動人,與他又有多少的關聯……現在的許若凡,只想過好當下的每一天,再不想被那諸多劇情裹挾。
所以,他並沒有去追問什麼。
許若凡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的時候,眼神清明了許多。
他看著鬼面,問:
「既然你當初答應了『我』,要守護桃源村安寧,後來為何入了魔道,又在夜裡攻擊村民?」
鬼面望著許若凡認真淡然的模樣,恍惚間,仿佛看到那人穿著一身白衣,站在白山茶樹下轉身看它時淡淡微笑的模樣……
當初,是那人將它從鬼面斧中喚醒,為它洗去經年戰亂累積的血氣,讓它成為一隻新生的、純潔的斧靈。
他本該是它親如兄長的存在……
鬼面狠狠瞪著許若凡:
「若你不將我做成陣法,獨自丟在這裡守著桃源村,我怎會急怒攻心,入了魔道?」
它頓了頓,又惡狠狠道:
「若我不徹底封鎖這桃源陣,將那些趁夜闖入桃源的惡人趕盡殺絕,他們出去後,一傳十,十傳百,桃源村又怎會有安寧之日?」
許若凡:「……」
好吧,入魔的斧靈,果然思維有異於常人。
一時間,他竟不知該夸鬼面一直恪守著與凡間劍靈的諾言,盡心盡力守護著桃源村安寧,還是該無奈於,它使用了最為錯誤的方式……
許若凡嘆息一聲。
他問:「鬼面,如今,凡間劍靈已經消散於人世,你還願意繼續守護桃源村嗎?當然,是用更加……嗯,柔和的方式。」
消散於人世……
鬼面看著許若凡,銅鈴般的大眼怔怔的,好一會兒,才褪去了混沌迷茫的霧色。
它終於認清了,眼前的人,確確實實,不是當初的那凡間劍靈……
鬼面嗚咽了一聲。
許若凡又嘆一聲。
他伸手,拍了拍鬼面青褐色的腦袋:
「若果真如你所言,那凡間劍靈,已成了神明,那他一定不會輕易死去。他一定悄悄去了自己最想去的地方,如今,或許正過著他最想要的生活。」
鬼面抬起頭,神情脆弱地看著他:「真的……會這樣嗎?」
「當然,你說的,他是神明啊……」許若凡點點頭,笑著說,「鬼面啊,他已向前走了,你也應該向前走才對哦。」
鬼面一愣,望著許若凡的笑容,視野一花,眼裡啪嗒啪嗒掉出了幾顆淚珠來:
「可、可是,我又能去哪裡?」
「若你沒有更想去的地方,留在桃源村,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只是這裡的村民暫時沒有什麼自保的能力,或許需要你來保護他們呢。」
許若凡想了想,接著道:「你可以,和以前做一樣的事,只是,不要再隨意攻擊他人。」
鬼面抿了抿唇,微微皺眉:「可是,桃源村的人,他們會接受我嗎?我是……」斧魔啊。
它嘴唇蠕動了半晌,仍是說不出「斧魔」兩個字。
「斧魔啊,這沒有什麼的,」許若凡說,「我已經和村長他們打過商量了。然後,你不是還把自己送給了朵朵麼?她昨日催著我快點把你帶過去呢。」
鬼面聞言,青褐色的面容,浮起一抹羞赧的神色。
是了,誰能想到,從無人踏足的桃源村夜色,竟然會有人進入,窺破了它的秘密——
那一夜,鬼面將闖入夜間結界的朵朵帶走,好聲好氣地安慰她,給她變了戲法,甚至把自己的本體——鬼面斧都送給了她,只是想再和她多玩一會罷了……
丟人,實在丟人。
「那就這麼說定了!」許若凡看鬼面沒有任何抗拒的反應,一合掌,開心地道。
大功告成,他覺得自己需要吃一頓好吃的,來慶祝一下。
「等等……」鬼面突然叫住許若凡。
「怎麼?」
「可以讓我,再摸一摸……那把劍嗎?」
鬼面問。
許若凡一怔,點了點頭:
「當然可以。」
他取出凡間劍,遞給了鬼面。
鬼面伸出青褐色的雙手,顫顫巍巍接了過來,把額頭低了下來,貼在灰撲撲的劍身上,像是把頭埋進了那凡間劍的懷裡,又似正與它鄭重地告別。
良久,它抬起頭,把凡間劍遞給了許若凡,眼裡不再有剛才的茫然和憤怒。
「謝謝你,許若凡。」鬼面認真地說。
「不客氣哦。」許若凡微笑。
……
於是,許若凡帶著鬼面,去了阿牛家裡。
阿牛打開門的時候,看到許若凡身後那個詭異可怕的青褐色魔物,心臟狠狠停跳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