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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眼看侍從的催促之聲漸急,許若凡也不再耽誤,快速洗完澡,便從那池子裡出來。
岸邊,他原本脫下的衣袍,早被侍從們拿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絲質的白色長衫。
那絲綢清涼細膩,握在手中,好似掬了一捧柔順的清水,順著指縫間滑下。
一摸便知價格不菲。
許若凡又摸了一把,舒舒服服將這長衫套在身上。
很快,方才離去的侍從們便圍了過來,替他擦拭濕漉漉的長髮。
許若凡正閉著眼,忽的察覺,手上又被塞進了什麼東西,他轉頭一看,是侍從如常的神色:
「今夜正是十五,天色疏朗,恰好能看清月色。莊主邀您至劍閣旁淬金亭小敘。」
許若凡眯了眯眼,認真觀察這名侍從,只見對方神情全無異樣,配合地點點頭:
「我這便過去。」
那兩名侍從為他擦乾頭髮便退下了。
許若凡低頭看了看掌心,展開被揉皺的字條,裡邊是一行他已有些熟悉的筆跡——
「三日後立儲。朕要禁軍叛將的名單。」
禁軍叛將的名單……
許若凡沉吟片刻,指尖微動,將紙條緩緩撕碎,揉散在微風中……
……
夜涼如水,銀盤般的圓月高懸深空之上,一旁點綴著稀疏淡星。
許若凡被人領著,走向劍閣。
快到目的地之時,他瞥到一旁的小湖之上,立著一個小亭子,上書「淬金亭」,便停了下來,自發走了過去。
湖心的淬金亭之上,顧飛白一襲金黃衣袍,正獨自坐在席上,面對著月色,一手執黑子,一手執白子,自己同自己下棋。
許若凡走了過去,沒有打擾對方。
顧飛白背對著他,先開口了:
「你若是白子,下一步會如何走?」
許若凡看著棋盤上黑白交錯的圍棋棋局,蹙了蹙眉,沉吟了片刻——
「……不好意思,我不會下圍棋。」
顧飛白一愣。
良久,終是失笑:
「果然,你與他還是有些不同的。當初,他可是世間難逢敵手的棋者,這個棋局,輕而易舉便能解了。」
許若凡目光在那複雜的棋盤局勢上逡巡,良久道:
「斯人已逝,顧莊主還請節哀。」
顧飛白道:「就算經歷有所不同,你與他,終究是一體。」
許若凡不再繼續同他辯解,拈了枚白子,笑道:
「我雖不懂圍棋,但懂得一種黑白棋子的玩法,名為五子棋,顧莊主您可有興趣?」
顧飛白微眯了雙眼,略帶審判地看著他。
片刻後,神情一松:「說來聽聽。」
「五子棋又名五子連珠,黑白棋輪流執子,先在棋盤上形成橫向、豎向或斜向的五顆同色連珠棋子,即為獲勝,」許若凡看顧飛白饒有興趣的神情,笑了笑,「這是鄉野間的玩法,雖不及圍棋運籌帷幄,卻也別有一番趣味。」
顧飛白好奇地同意了。
許若凡雖讓對方下了先手,卻仗著顧飛白第一次玩不熟悉規則,光速贏了他兩局。
直到對方好勝心上來,他裝作一時大意,讓顧飛白的五枚黑子連了珠。
顧飛白拍掌,大笑:「倒是有趣!」
「可惜,可惜!」許若凡作懊惱狀,抬眼看顧飛白高興的神色,接著道:「在我還未出生之時,爹娘便已離開京都,定居在了偏遠的地崖。久聞皇都繁華,這幾日倒是才領略到了。可惜……當初他們本有機會在皇都大展宏圖,若爹一直待在這裡,現在若不是個鎮妖司的正使,也是個禁軍統領了吧。」
他望著那朗朗月色,神情追思,長長嘆息了一聲。
顧飛白似笑非笑斜睨他一眼:
「這皇都,可是個殺人不見血的地兒。」
許若凡不信:
「如今,皇城外妖魔肆虐。普天之下,怕是沒有比皇都更安全之處了。」
顧飛白微微一笑:「鎮妖司正使可是皇都最為清閒的肥差,若不是張景錫有個丞相爹,哪裡輪得到他坐?」
「……那禁軍總能憑些真本事吧?」許若凡無語道。
顧飛白微微挑眉道:
「你向來清高,今日倒也關心起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了。」
許若凡笑笑:「我從來不過是個貪財貪安的凡夫俗子罷了。沒那些個膽子,看起來自然清高。」
顧飛白哈哈大笑:「你倒是比前世精明許多。罷了,告訴你也無妨,那禁軍統領倒是得憑些本事爬上去,可坐不坐得住,卻不是他自己說了算。」
許若凡微微一怔:「難不成,是您說了算?」
顧飛白給許若凡斟了杯酒,笑意不減:
「怕是如此。若那孩子要做些什麼,索性別用禁軍了罷。那北調而來的謝將軍、吳將軍一行人,倒是從未被我『染指』過。」
許若凡:「……」好傢夥。
顧飛白這傢伙,顯然早把什麼都算好了。
此時此刻,許若凡倒是擔心起皇帝來……
他哈哈乾笑了一聲:「此言差矣,倒是多謝顧莊主指點。」
顧軒宇朝他舉杯,自己先一飲而盡:
「凡凡,對你,我向來是最有耐心的。」
許若凡一怔,眼睫斂下,望著自己杯中酒。
水波粼粼,酒中倒映著皎皎月色,和他自己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