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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仍是靜靜地等待著祂的回答。
良久,祂緩緩聚攏過來,粘稠的黑霧,裹住許若凡,像是將什麼愛不釋手的東西,摟在懷中:
「……不……知道……」
祂的聲音低沉而千迴百轉,仿佛自萬人口□□吐而出,像是蘊含了許多深沉難辨的情緒,又似乎只是一聲滿足的嘆息。
第12章
許若凡低眼,瞳孔微微一顫。
淵……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沉睡了千年。
原書所描述的「淵」,是地崖聚集人間怨念而生的萬邪之體,天生的惡種。
祂自覺醒衝出地崖後,團結了本為一盤散沙的妖魔,先是整個端了鑄劍山莊,又將自詡正道的各路門派屠殺殆盡,整個人間化為煉獄,幾大鎮魔世家也對祂束手無策。
直到大結局,白輕流才終於找到失落的凡間劍,一劍結果了淵。
……可是,為什麼呢?
只因祂是萬邪之體……便天然帶著對人類的恨意存活於世嗎?
許若凡突然察覺,他雖然在獻祭之後驚險突破劇情限制,多活了幾天,卻從未真正了解過,這個時時掌控著他生死的「怪物」,究竟是什麼東西,有著什麼樣的過往。
許若凡沉思片刻:
「淵,你還記得,你的真實名字嗎?」
淵回答:「……淵。」
「……」許若凡尷尬地輕咳一聲,「……生辰呢?」
「不知道。」
「那……出生時所在的年份,或者時代呢?」
「不知道。」
「可記得其他和你有特殊關係的人?比如朋友或者愛人之類的。」
「不知道。」
「最喜歡的食物是?」
「……祭品。」
「……」許若凡有一瞬間的窒息,良久,再問,「那你曾有過什麼想要實現的願望嗎?」
這個問題,當是更不可能得到正經回答的了。
「……」淵停頓了一下。
黑霧翻湧,渾濁不絕,似是在思索。
良久,祂道:
「顛倒這……昏庸亂世……殺盡天下……負我之人……」
……好的,目標相當明確。
許若凡深吸了一口氣,太陽穴突突直跳。
「呵……連這記憶也殘缺不全的混沌魔獸,竟也與我有著同樣的想法。師父果然毒辣得很,一眼便看穿人心。」余繼軒道。
許若凡:「……」咱能別這樣誇人嗎。
余繼軒似是想到什麼解氣的場景,惡狠狠一笑:
「有師父這樣的布局,扒下那些禽獸們衣冠之日,定不遙遠。淵,你說對嗎?」
他話鋒一轉,竟然轉到淵的頭上來,儼然已經把祂認為「同門」。
對於淵而言,余繼軒與其說是隊友,倒不如說更像是一隻總是時常發出刺耳雜音的煩人生物。
祂懶得理會。
許若凡只見黑霧漸濃。
待視野重新清明之時,余繼軒雙眼閉上,已經靠在山洞外的小土包上,沉入深深的夢境之中。
許若凡唇角微微一勾,忍不住噗嗤一笑。
淵雖未殺了余繼軒,卻是不知用什麼辦法讓他入睡了,無法再說話。
淵:「……」
清冷山風拂過,雖有些微寒,卻將空氣吹拂得更加透亮。夜空里的星子也璀璨了許多。
——如果無視這黑霧的話。
許若凡看這星星,來了興致,索性用木棍從山洞裡取來火種,在余繼軒身旁的不遠處,又燃了一叢篝火。
他也在篝火旁躺下,雙手交叉在腦後,靜靜仰望著星空。
「這兩日吃得太葷,確實有些遭不住了。」許若凡說。
「……」
黑霧彌散,似是在靜聽,又似乎已隱身而去。
「地崖底下也沒有什么正經植物,可能是這種紅土不適宜植物生存……若你有心,也可以帶些花草和蔬菜的種子來……配上適宜的土壤,它們就可以在地崖紮根生長……」
「當然,花花草草多了,可能不符合你地崖的格調……這個也要考慮一下……」
許若凡笑著,打了個哈欠,已經逐漸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你若是日後有了人身,也要記得吃飯該葷素搭配,不要因為喜食葷的,便一股腦吃肉……」
「也別老想著吃我的魂魄,天底下有可多,你都去嘗嘗,便不會整天饞我了……」
地崖底下,清冽的嗓音絮絮訴說著,從溫和清晰,逐漸變得困頓模糊。
到後來,就像是一首催眠曲。
唱曲的人,也漸漸睡熟了。
一切都安靜下來,唯有風聲仍在低語。
往日冰冷漆黑的地崖最深處,躍動著一朵橘色的火焰。
溫暖的火光,照亮了周圍小小的一圈。
黑霧一如千年間所做的,靜靜瀰漫。
似乎是在思考,又好似在守護著什麼……
……
……
自上次那一幫年輕弟子被淵無差別擊倒,打算奪劍的各門派消停了一段時間,暗暗謀劃著名更好的方法。
不時有人向地崖之下扔些信件之類的東西,試圖和那名捨身救人的白衣劍客取得聯繫,希望和他裡應外合,奪走凡間劍……
不過那些信件啊、信物啊,都被半空呼嘯的山風捲走,未能落在許若凡所在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