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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若凡正慢吞吞地除草,忽覺身前暗了一瞬,淵的身影,出現在他面前。
祂蹲下.身,神情淡然,卻極為專注地抬起手,摘去他頭頂沾上的草葉。
而後,祂拈起袖口,輕輕地,為他擦去額角的汗水。
許若凡怔怔看著他。
淵的動作很自然,也並未意識到,自己做的有什麼不對。
許若凡輕聲問:
「淵啊,若是有一天,我被迫離開了桃源村。你可以替我打理這個小院嗎?就像我現在做的那樣,給它除除草,要是有什麼地方損壞了,也稍微修補一下。」
「……不能。」淵乾脆利落地應道。
「哦……」
許若凡應了一聲,心頭泛起一點淡淡的失落。
他該知道的,就算對方同他表過白又怎樣呢?淵並沒有義務幫他打理這小屋相關的一切……
剛才他竟試圖讓這個魔域一把手、本書大boss,做他的除草機、家具修理器?確實是有幾分異想天開了。
雖然如此,可當他聽到淵如此乾脆的拒絕,還是忍不住有些鬱悶……
「我會和你一起去。」淵道。
「哦……嗯?」許若凡猝不及防地抬眼,頗有些感動地望著身邊的魔物……
片刻後,他的眉毛,高高挑了起來。
什麼時候,淵學來這隻說半句話的法子?
「下回咱能一次把話說完麼?」許若凡問。
「不能。」淵道。
許若凡:「?」
「慢慢來,才能長久。」淵深沉道。
許若凡:「……」
他忍不住扶額:「你怎麼說話怪裡怪氣的?……等等,你是不是悄悄把那些話本看完了?」
淵眼睫顫了顫,頗有些心虛地低下眼:「沒有。」
「呵……」一看淵那心虛的模樣,許若凡便知道自己猜對了。
難怪,剛才祂竟蹲下.身,又是給他摘草葉、又是給他擦汗的;奇怪的話也是張口就來。
這些不正是話本里才有的橋段麼?
許若凡好笑地嘆了一口氣。
他現在只希望那話本里沒寫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被淵記在心裡,奉為了什麼真理……
……
……
與此同時,地崖邊上,許府門外。
一隊人馬,沿街疾馳而來。
為首的人,高舉著一冊黃金紋飾的捲軸,撞開了門口欲攔的守衛,一路疾行,入了許府,高聲道:
「聖旨到——」
「許府眾人,速速前來接旨!」
許崇威從未見過如此緊急的聖旨。
他匆匆忙忙換了官服,叫上趙婉兒來到大堂。
全府上下的人,都緊急被宣來這裡,跪在一旁。
那傳旨的欽差高聲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天下魔物四起,地崖尤為要塞險地,念許家上下多年鎮守地崖有功,擢升許崇威為中央鎮妖司副使,即日攜妻赴京任職,不得耽誤。欽此。」
話音一落,滿堂寂靜,無人出聲。
那傳旨的欽差俯視著跪拜不起的許崇威,滿面威嚴:
「還不領旨?」
許崇威……久久沒有起身。
趙婉兒咬了咬牙,低聲道:
「早不叫,晚不叫。偏偏等到大量魔物湧入地崖,便在這時候叫我們去京都!」
許崇威面色一變,想要攔住口快的趙婉兒,已經來不及。
那傳旨的人冷笑一聲:「大膽!皇命已下,定有深意,豈容你一個婦人妄加議論!」
趙婉兒不服氣地抿著唇,面色冰寒,拈了拈袖中毒粉。
許崇威卻是伸出大掌,輕輕按住她的袖口。
他醞釀片刻,抬頭對著傳旨欽差,緩慢道:
「拙荊不識大體,冒犯了聖意,臣甘願代為受罰。」
那傳旨的道:「哼,陛下英明神武,早有預料,免你們一死。許崇威,速速啟程吧,莫要再胡言亂語,尤其是你!」他眼刀剜向趙婉兒。
趙婉兒低下眼,深吸了一口氣,把滿腹的怒火,吞進腹中。
「臣,領旨!」許崇威面不改色,高舉雙手,將那聖旨捧在手中,行了個大禮。
待那欽差帶人離去,他才長長嘆息一聲。
「走吧,婉兒,咱們啟程去京都。」許崇威一瞬間好似老了十幾歲。
「可地崖正有妖魔聚集,我們若是此時離開……」趙婉兒眉間深深蹙起,溢滿憂思。
所有人一看便知,皇上雖借著擢升許崇威的名,將他喚去京都,事實上,不過是給了他一個虛職的名頭,將他調離這裡罷了。
這一去,兇險非凡,他們不知還能不能再回來。
更何況,地崖如今混亂的情況,根本容不得他們抽身離開……
「若地崖妖魔傾巢而出,這幾日,咱們布下的陣,也能頂上一段時間。皇上對地崖,或許已有了其他安排。」許崇威道。
或許,許家在地崖之畔積攢的威望,已讓那位聖主不滿。
或許,皇帝手邊,已有了比許家更為鋒利趁手的兵器。
或許,他們這一行,本就是另一個計劃之中的誘餌……
許崇威揣測不了聖意。
到了這個年紀,比起天下蒼生太平,他更希望自己的家人能夠平安……
即使如此,從許若凡被獻祭那一刻起,許崇威便已知道,他雖做了那麼多年的許家家主,自以為守住了地崖周邊的安寧太平,其實卻連一方家宅也護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