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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婉兒斷斷續續地道:「你怎能用我、我兒的皮、皮囊……做……喪盡天良之……事……」
「你兒……許若凡?」淵低低地笑,聲音好似地獄而來的低語,「他背叛了我。」
趙婉兒看著眼前熟悉的、乖巧溫柔的兒子,露出了讓她尤為陌生的邪氣笑容,怔怔落下淚來:「凡、凡凡……」
淵笑著笑著,唇邊淌下黑色鮮血。
「他」渾然不覺,任那黑血溢出,滴落在地,只邪笑著,將許家夫婦越舉越高……
「*!」許若凡焦心地看著眼前的一幕,不禁低咒一聲,「淵,你給我記著。」
他的聲音很小,離地崖底下更是遠得很。
可淵動作一頓,雙眼微眯,目光開始逡巡,在周圍搜索著什麼。
剛才……祂好像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有機會!」無涯峰一名弟子見淵唇邊淌血,視線也開始游離,禁不住立刻大喊。
——眾人都知道,這或許,是他們最後的機會。
最後的,阻止淵出世的機會。
在場的人,不僅是深陷敵營的無涯峰與許家弟子,在外圍徘徊逡巡的各門派人士,也朝里奔了進來。
鷸蚌相爭,自然是漁翁得利。
可如今,他們發現,淵太過強大,而自己分明才是那鷸與蚌,再觀望下去,誰也討不了好……
淵自然也看到了,那源源不斷奔向自己的人群。
只見那白衣身影神情頃刻間變得暴躁猙獰,隨後身軀猛然炸開,散作一團遮天蔽日的黑霧。
黑霧擴散席捲開來,頃刻間籠罩了整個地崖。
這一刻,地崖底下的所有人,都深陷在黑霧之中……
下一瞬,所有人都聽到了,這一聲重重疊疊的、來自地獄般的低語——
「誰允許你們……在我的地崖撒野?」
「……滾!!!!!」
這個字,便是這一日,在場所有人關於淵的最後的記憶。
……
……
許若凡被那一聲「滾」震得耳膜都要裂了。
他齜牙咧嘴地捂著疼痛的耳朵,躺在那山體凹陷之中,久久才緩過勁來。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他看到黑霧已經散去,崖底下全是躺倒的人影。
這一邊,是無涯峰的,這一邊,是御虛宮的,這一邊,是御劍山莊的……這一邊……怎麼還躺著一群妖怪?
淵這是完全不分敵我,把所有人全撂倒了。
祂自己卻不知去了哪裡。
許若凡閉了閉眼,長嘆了一聲,回頭看到石萬斤躲在深處捂著耳朵瑟瑟發抖,上前在它面前晃了晃手掌:
「石萬斤,如果淵要來找我尋仇,你可千萬別告訴它,我回來過。」
石萬斤的眼神終於出現了焦距,它呆呆看著許若凡,良久,輕輕點了點頭,片刻後才反應過來,遲疑道:
「許老闆,你……你要走了?」
許若凡點頭:「我在地崖,只是個過客罷了。」
「你要去哪裡?」石萬斤不舍地問。
許老闆,可是它第一個非常喜歡的人類……它是真的捨不得與他道別。
「我也不知道,」許若凡想了想,道,「或許去一個草木茂盛、有鮮花盛開的地方吧。把這輩子囫圇過完,爭取享受一下古代生活這樣子。」
石萬斤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草木茂盛、有鮮花盛開的地方嗎?
石萬斤環視一眼底下的地崖,確實,這裡到處是堅硬的紅色岩壁,幾乎寸草不生,唯一的幾叢花,還是許若凡自己種下的。他辛辛苦苦嬌養了它們幾日,如今剛發了綠芽,又被方才那場混戰席捲而去,只留下幾段破碎的、嬌嫩的枝葉。
石萬斤想,難怪,許老闆要離去。
「再見,石萬斤。」許若凡把青布包好的凡間劍抱在懷裡,緩慢地從山坡爬了下去。
石萬斤依依不捨地注視著許若凡,默默地把這個人類的模樣記在了心裡。
或許有一天,他們還能再見面的吧。
許若凡翻身下了山體,走進混戰過後的戰場之中。
他的目標十分明確——許崇威和趙婉兒。
然而沒走多遠,便察覺不對。
他原以為淵甦醒之後,地崖底下濃霧散盡,祂早已不知去向。
下了地崖,才發現這裡一直刮著一股妖異的陰風。
這陰風非尋常之風,好似有自己的神識,時而疾沖,時而轉向,時而遊走,好像在漫無目的地尋找些什麼。
細看之下,陰風裡似乎裹挾著一絲黑氣。
許若凡心中頓時一驚,在那陰風再次刮過來之前,將凡間劍壓在自己身下,再度躺倒。
那陰風果然直直向他颳了過來。
而後,是一陣長久的靜謐。
許若凡躺下的時候,正好壓在一名無涯峰弟子身上,他發現對方似乎在他壓上來的時候狠狠顫抖了一下,似乎還有些氣息……
可他也不敢再動,只好在心中默默向這名倒霉的無涯峰弟子道歉:
兄弟,對不住了!
那陰風似乎察覺不對,在他上方停了下來。
良久,許若凡察覺到一股力量掀起他的頭顱,逼迫他幾乎九十度抬起頭,他的頸骨都幾乎要被折斷了。
許若凡忍著疼痛,心中狠狠地想,淵,你給我記著……卻是屏住了呼吸,一動也不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