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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聲音低了些,輕聲道:「不過,人的一生有那麼多不測之事,與一人緣斷了,與另一人再續,也不是什麼值得非議之事……」
作為一個稱職的路人甲,他自是見慣了他人經歷的那些風風雨雨。就算並未親身投入,也早已懂了個七七八八。
「那,你呢?」淵只是定定看著他。
「我……」許若凡噎了噎,喃喃道,「自是遇上了才知道。」
淵仍是定定看著他,神情帶著深深的探究,好似想要穿過眼前人的軀殼,刺穿他的靈魂。
忽的,祂啟唇:「那便是還沒有遇上了。」
許若凡下意識順著祂的話點了點頭,良久察覺什麼不對:「誒?」
「既沒有遇上,那便可以是我的。」淵道。
許若凡望著淵從容不迫的模樣,頗有些失神。
淵此人——不,該說魔——生來不被什麼教條所管制,想吃許若凡的魂魄時,張口便吃;想見到許若凡的人,飛身便從地崖千里追來安州城,闖進那有進無出的桃源陣;如今,突然想與許若凡雙修,也是不管不顧,張口便要雙修……
許若凡只覺得,自己本來只是安然走在岸上,忽然被祂一頭撞進了河裡,如今鞋子濕了,衣服濕了,腦子雖仍是渾渾噩噩的沒反應過來,人卻已落入水裡,被卷進那涌動的暗流之中……身不由己。
「你分明,也在意我的……」淵想起那水月鏡中,許若凡與劉庸問起自己下落時的模樣,不自覺勾唇,露出一抹在許若凡眼裡堪稱美麗的笑容來,漆黑的眸里,倒映的都是他的模樣。
許若凡望著那粲然一笑的魔物,忽然覺得這屋裡的空氣有些熱。
他抬手鬆了松衣領,仍覺心跳莫名加快起來。
「呃,我……」他「我」了半天,舌頭打結似的,終是一低頭,從屋裡落荒而逃,「我昨日給你做的一大盆炒雞還未吃完的,你該是也很喜歡的吧。」
淵定定站在小屋裡,望著許若凡離去的背影。
祂指尖動了動,眼睫低了下來。
唇角卻微微上揚:「……躲什麼?」
許若凡從那屋裡出來,砰地反手把門關上,也顧不得理會朵朵和鬼面好奇的目光,一個箭步衝進廚房裡,找昨日剩下的那盆炒雞。
然而……他一掀開蓋子,發現鍋中空空如也,連一塊雞骨頭也沒有給他剩下。
許若凡不由得蹙了蹙眉。
昨日他一個人沒吃多少,該是剩下一大盆的。
難道剛才……
熟悉的混沌魔氣,自身後浮現。
「躲得這麼快,也不聽我把話說完。」淵聲線低沉而無辜。祂略一停頓,緩緩說出後半句話:
「我已經吃過了。」
許若凡無語地朝祂比了個大拇指:「你……牛。」
這樣一大盆炒雞,也沒有佐米飯和水,淵就這麼吃光了……除了夸,他還能說些什麼?
朵朵也從廚房外邊探頭進來:「還有朵朵,朵朵和黑哥哥、丑哥哥一起吃噠。」
「黑哥哥……?」許若凡瞟了一臉淡定的淵一眼。
下一刻,淵一個森寒的眼刀便朝朵朵瞪了過去。
也幸虧朵朵人小膽子大,她吐了吐舌頭,敏捷地躲到鬼面身後,中肯地評價道:「黑哥哥比丑哥哥好看,但比丑哥哥凶。」
一下子,淵和鬼面默然對視,面色都沉了下來。
許若凡:「……」
朵朵這一句話,一口氣得罪了兩個魔,許若凡倒不知該夸朵朵誠實,還是該告訴她以後說完這樣的話記得先躲遠一些,免得他人來尋仇……
他輕咳一聲,快速轉移話題:
「這個,炒雞的味道可還可以?放過了一夜,吃前本該熱一熱的,否則可能會吃壞肚子,你們今晚可當心了。」
他話音剛落,鬼面捂著肚子蹲下身,頗有些難過的樣子:「你……你怎麼不早說,我現在就已肚子疼了!」
朵朵許是平時沒怎麼嬌養,吃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反倒還能一副活蹦亂跳的樣子,關心地學著大人對自己的模樣,探探鬼面汗津津的額頭:
「丑哥哥,你怎麼了……」
許若凡輕嘆一聲:
「我怎麼知道,這炒雞我出去時分明好端端放在屋裡,回來便被人吃光了呢……」
他不覺瞥了淵一眼。
許若凡合理懷疑,是淵偷吃的時候,被另外兩人撞見的……
淵無辜回望著他,好似此事與自己無關的樣子。
於是最後,鬼面捂著肚子帶著朵朵回了家,只留下許若凡和淵兩人。
「你怎麼就沒事?」許若凡偏了偏頭問。
淵瞥了一眼那空空如也的大盤:
「我沒想分給他們,他們偏要來搶。那小姑娘只嘗了兩口,丑東西卻蹬鼻子上臉,一口接一口地吃。」
許若凡輕咳一聲。
好傢夥,鬼面又有了一個新外號麼。
真是難為它了……
一段插曲過去,許若凡找了一個竹筐和鐮刀,開始處理院子裡青翠的雜草。
細密的汗水自他額角流了下來,順著脖頸,流入衣領之中。
淵坐在剛修好的籬笆上,靜靜看著許若凡忙活,眼裡光芒流轉。
不知不覺間,微風吹拂而過,吹起祂漆黑的衣擺,也帶起兩三點草葉,在半空中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