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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斜裂而下的地崖,紅土焦灼。
崖底昏暗,霧色沉沉,分不清日夜。
然而,往日死氣沉沉的崖底,此時卻飄散著絲絲勾人的香氣。
余繼軒跪坐在一旁,一邊勤勤懇懇拔著雞毛,一邊口水直流地看著許若凡在篝火上掄大鍋,肚子咕嚕嚕地止不住叫。
可他一句話也不敢說。
因為,每做好一鍋,那雞肉便被那坨盤踞不散的黑霧,咕咚一口吞下。
那黑霧好似一個巨大的、永遠填不滿的胃,貪婪地吞咽著許若凡新做出來的菜餚,一點也不給其他人留下。
許若凡一副早就習慣了的樣子,面無表情地大炒特炒,好似內心已經麻木……
余繼軒卻是又餓又怕。
他餓得幾乎要撲上前去,卻因為恐懼那陣不可直視的黑霧,只能在原地按照許若凡的囑咐,努力給剛才那些死掉的母雞拔毛……
他後悔了。
還不如剛才被淵帶走,哪怕乾脆地死掉,也比這樣強……
想到接下來還要經歷不知多久這樣被恐懼支配的生活,他頓時覺得自己做了一個錯誤的選擇……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霧色漸漸地淡了下來。
洞穴外的月光,淡淡透入。
許若凡略一抬眼,動作一頓,很輕地鬆了一口氣。
黑霧仍然環繞在他身邊。
可那種一眨不眨注視著自己的感覺消失了。
——淵,又睡著了。
祂好像每次都是吃飽就睡覺。
——許若凡感覺自己發現了一條真理。
如果是這樣的話,只要他給淵做炒雞吃,過後就可以有一段很長的自由活動時間了。
或許,某一天,他可以趁此機會離開地崖……
許若凡揉了揉酸澀的手臂,別過頭,看了看可憐巴巴的余繼軒,把手中的炒雞給他分了點,自己也吃了起來。
余繼軒猶豫地看著那團緩慢呼吸的黑霧,不敢出聲。
許若凡:「睡著了,快吃吧。」
余繼軒如獲大赦,狼吞虎咽吃了起來。
許若凡看著他餓極了的吃相,搖了搖頭,邊吃邊道:
「我打算在十天之內離開地崖,你呢?」
余繼軒動作微微一頓。
是啊,他呢?
離開地崖,他又能去哪裡?
回到無涯峰,繼續被那些人欺侮,過豬狗不如的生活嗎?
他早已受夠了這樣的日子。
可若不回門派,他竟不知要往哪去……
余繼軒沉默了一下,神情不再有白天的囂張肆意,反而掛上一絲茫然:
「我不知道。」
余繼軒才剛說完,便覺不妥,很快地收起這種茫然,戒備地瞪著許若凡,反問道:
「你和淵的關係這樣親密,也要離開地崖?」
許若凡含在口中的東西差點一口噴了出來。
他緩了緩,面色古怪地道:「親……密?」
「祂一直纏著你,又那麼聽你的話,你又給祂做吃的……」余繼軒思索片刻,突然震驚地盯著許若凡,渾身僵硬地緩緩後退,「難、難道……所謂的上古邪魔『淵』,其實不過是你飼養的一隻……魔獸……」
許若凡:「?」
「原、原來,真正要引發千年浩劫的人不是淵,而是……」余繼軒繼續發散,目光顫抖地盯著許若凡。
這樣一個看起來溫和無害的青年,竟然才是幕後操控棋局的人……
他佯裝善良,救下兩大門派的年輕弟子,定已想好了更加不可告人的後手……
許若凡:「打住!」
余繼軒果真乖乖停下,不敢再亂說,目光顫抖地看著他。
許若凡感慨,他要是不好好澄清,豈不是成了狐假虎威的人。
他正要開口解釋,余繼軒居然兩步上前,咚的一聲跪倒在他面前,磕了一個響頭:
「師父,請您收我為徒!余繼軒在無涯峰摸爬滾打十幾年,受盡欺侮,早知天下人類沒幾個好貨色,若您不嫌棄,我定想盡辦法為您開疆拓土,縱是粉身碎骨,也要將這三川萬界為您收入囊中!」
許若凡頓時感覺自己壽命大減,退了半步。
這余繼軒不過比自己小兩歲,這一膝蓋跪在他面前……他當真是有些頭疼。
「你既然有這樣的目標……這樣,等淵醒過來,我和他溝通一下,讓祂收了你吧。」
許若凡思考了一下,覺得這是最好的方案。
這余繼軒果然是有些反派才有的理想,說不定原本便是要拜入淵門下的,他更不能截胡,搶了人家的好徒弟。
「請您收余繼軒為徒!」余繼軒又磕了一個響頭。
許若凡擺手後退。
「請您收余繼軒為徒!」余繼軒又連磕了幾個響頭。
看架勢,如果許若凡不答應,就要一直這樣磕下去。
許若凡見不得這一幕,忙道:
「可我並非你口中那位『要引發千年浩劫的人』,淵才是……」
余繼軒只當他不想收徒才百般推脫,搶白道: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余繼軒不管師父從何而來,要向何處而去,只要你願意帶著我、給我一口飯吃,我便為你上刀山下火海,哪怕要入十八層地獄……也絕不負你。」
許若凡再次長長嘆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