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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相沒接下他的話茬,怕沈燕之又生氣,只是道:「謝謝。」
沈燕之的臉色愈發難看了,幾乎要讓空氣全部凝結成冰,冷漠和尖銳的殺意像山峰一樣向他壓下來,令人心跳加速,難以喘息。
「沈楚楚,盛如丞。」他從唇齒間擠出兩個人名,眼底翻湧著可怖而洶湧的晦暗情緒,「你要為了這兩個人付出多少?嗯?哪怕交換自己的身體也在所不惜是嗎?」
淮相眉眼間流轉著讓人分辨不出的哀傷,甚至沒有出口反駁。
他不是只願意為沈楚楚和盛如丞做到這種地步的,他想開口告訴男人,曾經他也嘗試過將自己的所有交付,不惜壓上自己僅剩的一切,但結局在開場即已註定。
淮相不是所向披靡的那個人,他能在學業、事業上面取得常人難以想像的成就,但在感情這件事上,卻執拗地可怕,早就將從始至終烙進心裡。
他只是忘了,談戀愛這種事情,之所以稱之為戀愛,那就意味著一定會有分開的那天,或早或晚。
連相伴十幾、幾十年的伴侶尚會變心,他又有什麼資格要求男人自始至終只擁有他一個人呢。
淮相的情緒突然有了起伏,一時間不想再面對沈燕之,他抖著聲音,說出最後一個請求:「我能不能……與沈楚楚一同前往封地?」
「我可以放棄現在的職位,只要十幾天即可。」他又補充。
沈燕之望向他,在眸低淬鍊著冷火,堅決地說:「不可以。」
「你只能待在我的身邊。」他近乎與發泄,低吼著吐出自認為殺傷力最大的話語,「哪裡都別想去。」
說完之後沈燕之立刻就後悔了,自覺這些話語過於獨裁。他發現淮相的眼睛有了其他的情緒,這種發現令他心驚。
——那是冷淡而決絕的死意。
那雙眸子仿若在無聲地質問沈燕之,為什麼有了另外一個人,還要將他鎖在這裡。
沈燕之再一次被毀天滅地的窒息感包圍,他知道自己又一次傷害到這顆珍寶了,心臟一抽一抽地生疼,下一秒就要嘔出鮮血,嘔出靈魂。
他想再開口彌補什麼,淮相已經先他一步回答了,聲音平淡而嘶啞,好像早就料到會是這個答案,聞言也只是應了聲,並沒有沈燕之想像中的不可置信和情緒激烈。
「謝謝你。」淮相轉身就走,不抱任何期待,「我在寢殿等你。」
沈燕之動了動唇,胸腔和嗓子忽然毫無徵兆地一熱,猛地大口大口吐出鮮血,刺目的紅色一路從奏摺蔓延到書案,再如水一般滴淌在地面。
淮相推門的動作一頓,倉惶地回過頭,腳步有些虛浮地踉蹌撲到沈燕之身旁,他顫抖著手將男人扶到椅子上坐下。
「你坐著別動。」事發突然,淮相的心是慌的,那種看見卻又抓不住的感覺又如影隨形,「我去找御醫。」
病入膏肓到咳血的地步,一看就已是大限將至,命不久矣,找御醫顯然是為了心理安慰。
淮相亂了思緒也慌了神,比那時發現沈燕之同盛如玉苟合更為慌張,連最簡單的行走都差點不會,好幾次險些跌倒。
沈燕之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擦了擦唇邊殘留的血,也知道是瞞不住了。
「別去了。」他猛烈地咳了幾聲,即便用拳頭抵住,還是能看見點點血腥,「我自己的身體我最清楚,別去。」
淮相本就無比著急,聽見這句話更是不行,眼淚蓄滿眼眶,終於向面前這個男人低頭。
他的委屈和怒火,在這一刻全都被擱置在腦後,不再是那副冷冰冰的神情,聲音幾近哀求:「你別動,我去把御醫喊過來,我、我這就去喊御醫……」
沈燕之微不可聞地吸了口氣,忽略掉心頭的痛感,按住了淮相的肩膀,一下下順著他的脊背,寬慰道:「我沒事的,你別慌,我沒事。」
手掌之下,沈燕之能感受到淮相輕微的顫抖,巨大的悲慟侵襲了他,讓他再也直不起腰。
怎麼就、怎麼就發展到這種地步了?
到這種程度了怎麼可能沒事?這個人到底是怎麼雲淡風輕說出這種話的?
男人還是什麼都不願意同他講,連現在大限將至,說不定活不了幾天都瞞著他,只怕在男人無聲無息死的那一天,他也什麼都不知道!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這樣!
男人總是替他做好自認為最滿意的選擇,哪怕選擇去死也要堅定選擇,從來都沒有考慮過他的意願,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他願不願意!
他難道會願意踩著自己愛人的屍體活下來嗎?!這些選擇的後果一定要讓男人來背負嗎?他就願意看到自己的愛人變成一具屍體嗎?!
上個位面的陸柏庭,瞞著他踏上戰場,如果不是069的察覺,他的一次次逼問,陸柏庭到最後都不會告訴他!
這個位面又是這樣!又想替他做好選擇!又想替他去背負那些後果!
滔天的憤怒像浪一樣席捲而來,占滿淮相心臟的每一個角落,他從未這麼憤怒過,如同失去理智,一樁樁一件件地數著男人曾經背著他做過的好事。
如果他今天沒有過來找沈燕之,那他一直到對方死的時候,什麼都不會發現,留他一個人面對現實,面對可能永遠失去男人的現實。
「你這叫沒事?!」淮相壓抑不住怒火,語調陡然拔高了起來,「那你告訴我什麼才叫有事?你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