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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翊沒有回答,而是沉默不語。他當然也知道沈霖說的「那人」是誰。
室內氣氛凝結,最後,依然是沈霖出言打破了沉寂。
「我早知裴兄會來,已經等了裴兄多日了。只是還有一事想不明白,想請裴兄解惑。」他筆尖的墨水滴滴落下,在他剛寫好的宣紙上暈出大朵大朵難看的墨團。
裴翊等待他的問題。
「他真的不知道,我是被陷害的麼?」沈霖抬頭,輕聲問裴翊。
這時候,沈霖的目光和裴翊的平靜的眼眸對上,窗外黑沉如水。
最後裴翊嘴角勾出一抹笑:「祁宴從一個野種,弒兄殺父,從屍山血海中爬上皇位。繼位後,朝中所有盤根虬結的勢力被他清洗一空,大夏成他一言堂,百萬異族化作他麾下亡魂……」
「祁宴,從來都不蠢。」他從口中輕輕吐出這句話。
相反,他聰明得可怕。
沈霖的手輕顫,他用拇指扣住自己的食指指節,緩緩點頭:「我知道了。」
「你知道就好。」裴翊說,「他就算不相信你,也不會不相信靳驍。靳驍是他一手提攜的,在西北戰事中,他用的最多的也是靳驍。高明的帥不會不了解自己的將,而他也不會不知道,靳驍不可能會做這種事。」
「所以……」沈霖從喉嚨中滾出這兩個字。
「所以,他之所以這麼做的答案,你應該知曉了。」裴翊說。
原是一時興起侍弄的花草,厭煩後隨手擱置,最後又拿來討好他的心上人……似乎也很合理了。
「你既已等我多日,想必也明白我來的目的,我便不過多繞彎子了。」
……
等裴翊從玲琅軒出來後,夜色涼已久了。
他路過一棵樹的時候,難得怔了神。
裴翊跟祁宴之間的事情,說來,比後宮中大部分人都要早,只是唯獨遲了祁聞淮。
在祁宴即位前,大夏的世家勢力盤根虬結,力量非常大,幾乎可以和皇室分庭抗禮。而裴家,正是世家中聲望最大、根基最深、最具代表性的家族。
裴翊則是裴家下一代的繼承者,而且是這幾代中最優秀的繼承者。
因為裴翊從小便天賦超群、智多近妖,十三歲時在裴家就有了極高的話語權,裴家大事,總會先過問他的意見,而只要聽從他的意見,就定然可以迎刃而解,甚至幾次幫裴家更上一層樓。
裴家是傳承千年的世家,但是大夏開國皇帝也給裴家封了王爵之位。而裴翊這位深謀遠慮、俊美無儔的少年世子,則從始至終都是京城的焦點。
裴翊跟祁宴,是在宮中認識的。裴翊同樣是那些皇子想要討好的對象,誰要是得到了裴翊的支持,相當於得到了裴家的全力支持,而有了裴家……皇位距離他們就近了一大步了。
然而裴翊對這些皇子都瞧不上,他唯獨看得上的,只有祁聞淮。然而祁聞淮原本就眾望所歸,他身後支持他的是眾多家族、朝臣、宗室——擰合成了一股極其強大的力量。而他就算選擇了祁聞淮,等祁聞淮登上皇位,他也頂多就是不算站錯隊,裴家撈不到什麼好處。
當然,無論怎麼說,祁聞淮的贏面都是最大的,所以他明面上,還是隱隱表示了對祁聞淮的支持。
然後,裴翊見到了祁宴。
彼時的祁宴,剛剛離開祁聞淮的照顧,他又成了宮中人人厭棄、人人喊打般的存在。但是他也變得不一樣了,得益於祁聞淮的照顧,讓他的獸性褪去,漸漸懂得了思考、懂得了謀而後定。
裴翊正是看到了祁宴在人人喊打的情況下,反而將了欺負他的皇子一軍,從此他便注意到了這個宮中奇特的「皇子」。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就算這個小狗一樣的傢伙很有意思,但是其實也沒有值得他關注、投資的必要。但是,或許是那執拗而清澈的眼眸吸引了他,他目光總是會忍不住放在祁宴身上。
有一次,他見到祁宴拿著樹枝在地上生澀地寫著字,手上拿著一本破舊的書,這本書,是祁聞淮留給他的。
裴翊一時興起,便教祁宴習字起來。
當然,以這狗崽子一樣的傢伙的性子,起初肯定是對他十分戒備的,他倆過了好一段時間的磨合期。
起初祁宴都不和他說話,神色戒備地看著他,遠遠躲開,裴翊也不惱,從容地在與他保持一定距離的地方教他習字。漸漸地,他們之間的「戒備距離」變短了,祁宴也願意聽他講授的內容了,過了一年後,他們成了勉強能說上幾句話的朋友。
雖然看起來生澀,但是裴翊確實是祁宴第一個「朋友」了。
裴翊不僅教他習字,還經常從家中搬了許多藏書給他看。
又過了兩年,這時候祁宴在宮中的處境已經不那麼狼狽了,甚至他還在一個恰當的時機故意引起了先帝的注意,一個既不讓先帝因他「野種」的身份惱怒,又讓先帝承認他皇子身份的時機。從此,祁宴在皇宮裡,成了一名皇子,哪怕他的待遇在皇子中依然算得上是透明人。
祁宴十三歲的那天,突然對裴翊說:「我想當皇帝,你能幫我嗎?」
裴翊挑眉,似乎很驚訝:「你?一個完全不受重視,甚至還招致厭棄的皇子?」
他話都沒挑明了說,裴翊能量極大,在他跟祁宴相熟的不久後,他就打探到了祁宴並非先皇親子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