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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斂聽著舒心不少。
「不是。」謝亦連忙搖頭,「你怎麼會這麼想?你哪裡都好——」
他想列舉李柳柳的優點——這在他看來太多了,但是還沒開口就被李柳柳打斷了。
「那是為什麼?」
謝亦張了張嘴,他不想告訴李柳柳他沒多久活頭了,最後他只能說:「我配不上你。你娘跟我說過,鎮上有人來你家提親了,對方家底殷實,又喜歡你,聽說還是很厚道的一個人,跟他你這輩子能過得很好。跟我又有什麼呢?我病懨懨的,連住處都是一間荒廢的屋子,每天連吃飽飯都費勁……我這樣的人,憑什麼娶你?」
陸斂好容易高興點起來的心情又差了。
「我不在乎。」李柳柳說,「我不在乎你有沒有生病,因為我可以照顧你,我想照顧你。我不在乎你能不能掙錢給我,能不能讓我吃飽飯,我自己也可以幹活。我爹娘沒生下男丁,我從小被當男孩養,我可以下地,也可以砍柴,我不覺得沒人給我飯吃我就會餓死!」
謝亦愣住了,一瞬間他覺得自己鼻尖也有些酸澀。
他是多幸運,以為自己只能爛泥般腐朽在某個角落時,卻遇到了這個滿身是光的女孩。
但是李柳柳越好,他越要拒絕,他只能搖頭重複道:「……對不起。」
「我不會放棄的。」李柳柳用袖子擦了把眼淚,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謝亦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最後只能嘆氣一聲,抱著貓轉身,看著自己那盞漂遠的花燈。
你嘆氣什麼?難不成是覺得可惜?
然而他只是一隻貓,無法質問謝亦。
…………
正如李柳柳所說,她沒有放棄。元宵節過後的幾天,李柳柳又出現在了謝亦的院子裡。
謝亦不好讓她吃閉門羹,也不好趕她,因為這村子裡最藏不住的就是秘密。他但凡有什麼大一些的反應,就會被人發現,到時候會影響李柳柳的清譽。
李柳柳還帶著李石來,他更不好拒絕。
李石的爹娘很樂意李石來謝亦這裡學習,短短一個月,李石就認了不少字。他們在鎮上已經托人打點好了關係,再在謝亦這邊學幾個月,李石就能被他們送到鎮上去當帳房先生了,這對村子裡的人還說是非常不錯的一個出路。在謝亦這邊跟著謝亦念書,效率高又不收錢,他們當然樂意。還主動給他們三人添置了不少筆墨紙硯,又給謝亦送來了許多吃的。
而謝亦也只能儘量避免和李柳柳的獨處,也儘量少和她說話,態度儘量擺得冷一些。
由此柳柳帶來了她給謝亦做的鞋,說她看謝亦腳上那雙鞋已經破了很多了。謝亦每天上山下山,鞋很重要,就為他做了一雙。
但謝亦非但沒收,還嚴厲地斥責了她。
未嫁女子為男人做鞋,這雖然比不上秀香囊,但也是一種很容易讓別人傳風言風語的行為。無論是為了遏制李柳柳對他的念想,還是為了李柳柳的名聲,他都決不能收。
李柳柳把鞋子收回去了,她沒有走遠,剛走出謝亦的屋子就在院子裡哭,謝亦透過窗看著她。她哭了一會兒,把眼淚擦乾淨,又像沒事的人一樣到前院找李石。
謝亦看得心裡梗得難受,他知道一個小姑娘一次次鼓起勇氣又一次次被冷漠拒絕是多不容易。李柳柳不是沒有自尊,相反,她的自尊比大多數人都要強。大多數人來世間走一遭,都是麻木渾噩的,但李柳柳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敢愛敢恨,這樣清醒的人定然擁有更高的人格和更強的自尊,卻在忍受謝亦的一次又一次的拒絕。只是因為她還不想就這麼放棄。
這樣又僵持了兩個月。
謝亦上山採藥,突逢大雨,雨使得山中路滑,他不小心摔了一跤,扭傷了腳。最後只能拖著傷腳下山,結結實實地淋了快兩個時辰的雨,第二天就沒能爬起來。病倒了。
他病得很重,身邊又沒親人,本來以為能不能活下來就是靠運氣了。但是李柳柳知道他病倒後,卻為他請來了大夫,開了藥。此後數日,李柳柳都來幫他做飯、煎藥,連貓都替他照顧好,李石也跟著忙活。
謝亦的病熬了十日才好,但是這場病像是徹底戳破了他強撐的身體,逐漸露出油盡燈枯的內里來。他的身體驟然變得更差了,每天都要喝很多藥。
他上山也越來越困難了,只敢在山腳和山腰上轉悠幾圈,再走遠些,他就怕自己回不來了。
他經常邊咳嗽邊煎藥,每當這個時候,他的貓都會格外安靜地站在他身邊,抬頭看著他,眼瞳一瞬不瞬的。
村里那個去年才來的外來人,在山上跌了一跤,現在身體快垮了,這事情又在沒什麼八卦的村子裡亂傳,隨之而來的,是李柳柳和這個外來人的風言風語。
「李柳柳那丫頭,自從去年被那個外來人救了之後,就一直往那姓謝的家裡走,又送吃的又送鞋,嘖嘖。」
「可不是嘛,連那姓謝的生病的時候,還衣不解帶地照顧著。」
……
這些流言越來越多,漸漸地也傳到了李柳柳爹娘的耳朵里。
李柳柳的爹娘初聽時不以為意:「柳柳往謝小子那邊跑得勤正常,畢竟謝小子畢竟救了柳柳的命,他是咱們李家的恩人。咱們李家人,就是要知恩圖報,可不能做那忘恩負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