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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恃無恐的人到了最後,已經忘卻了失去的可能。
但是蘇宴此時的表現,卻讓他想起了這個選項,並且一旦想起來,現實中的每一處似乎都在驗證著這個選項的正確性——蘇宴放棄他了。
秦予洲心口不斷發緊,他忍不住俯下身去抓住蘇宴的手,但是他的手一碰到蘇宴的手背,蘇宴就像是被洪水猛獸碰到了一樣,飛快地把手往後縮。
秦予洲被他這過激而快速的反應弄得神色一怔,可隨機他就看見了蘇宴把手收回去後,還在神經質一般機械地用另一隻手去揉搓被秦予洲觸碰過的手的手背。
他非常用力,像是要把手上的皮膚搓一塊下來的用力,而他的眼睛裡,寫滿了厭惡和驚懼。秦予洲懂心理學,更懂蘇宴,他看得出來這是一種全然本能的牴觸和厭惡,而非對他刻意的嘲弄。
秦予洲的身上陣陣發冷,似乎用一股寒氣鑽進他的心臟,又跟隨著心室而湧入四肢百骸,最終刺入他的骨血中。
他輕聲開口,語氣的輕緩掩蓋不住那輕微的顫抖:「蘇宴,你是生病了對不對……?」
是的,生病了。
他說著,自己的神色都不由開始亮起來了。
他當然能看出蘇宴的心裡狀況出了問題,就算他看不出來,他派去調查蘇宴的人也告知了他蘇宴的情況。自從蘇家人把蘇宴帶回b市,不僅隔三差五要去醫院複查身體的情況,而且還為他找了國內外最好的心理治療師團隊。
那團隊擁有極高的隱私性和職業素養,所以秦予洲無法從他們那裡知道蘇宴的具體病情,但是他也找來心理醫生看過蘇宴平常的視頻和照片,醫生告訴他蘇宴就是創後應激和自閉症的復發和加重。
起先秦予洲一直沒有把蘇宴對他的冷漠和蘇宴的心理狀況聯繫起來,但是現在看來,這樣的心理情況也影響了蘇宴對身邊人的情感和判斷……
對,一定是這樣。
他看著還在用力揉搓著自己的手的蘇宴,輕聲說:「你生病了,對不對?」
你不是對我一點感情也沒有了,你不是徹徹底底的放棄我了,只是你的情感被病理壓制了……對嗎?
他彎下身,想把自己的額頭貼在蘇宴的額頭上,此時的他迫切地想感受到蘇宴的溫度,但是想到蘇宴對他的牴觸,他又怔怔地止住了。
蘇宴警惕地看著他,他很害怕這些對他而言「陌生」——至少是「不信任」的人,去接觸和觸碰他。
就在這時,他們的背後傳來了一聲警告:「你在做什麼?!」
「離蘇宴遠點!」
秦予洲和蘇宴都往後面看去,秦予洲目光中滿是冰冷,但蘇宴卻是驚喜不已。
他聽得出這是鍾毓明的聲音。把自我和外界封閉了的人,往往對僅剩的一些能讓他們感到有安全感的人和事有極高的辨認能力。
馬路旁停下了一輛車,鍾毓明從車上下來,大步地朝蘇宴這邊走來,而他的目光也是冰冷而警惕地看向蘇宴面前的秦予洲。
「毓明!」蘇宴喊了一聲,便雙手放在輪椅兩旁的輪子上,試圖將自己轉過去,去找鍾毓明。不過他對於輪椅的操作還十分笨拙,沒等他轉過彎來,鍾毓明已經走到他身邊了。
看到鍾毓明已經在他身邊了,身旁終於有了能讓蘇宴有安全感並且全身心信賴的人,也讓蘇宴放鬆下來。
自從蘇宴被救出來後,他就無法一個人在陌生的環境裡待太久,這會讓他陷入無止境和越發嚴重的恐慌和不安中,只有呆在家人或是鍾毓明身邊他才能夠放下心來。
蘇宴緊緊抓住鍾毓明的衣袖,玉白而纖長的手扣在鍾毓明純黑的西裝上顯得明顯又刺眼,以至於秦予洲將冰冷的眸光從鍾毓明的臉上,轉移到了他的袖口。他的目光除了冷色之外,更添了一分刺痛。
「毓明,我好想你。」蘇宴張開手,緊緊地抱住了鍾毓明的腰身,像個孩子一樣,將自己整張臉都貼近了他的懷裡。
他的語氣和動作不帶一絲旖念,而是全身心的信任和依賴,但這一幕在他們對面的人看來是那樣的刺眼。
秦予洲袖口下的手指無意識地顫了顫,隨後用力而猙獰地握在了掌心。
鍾毓明輕拍著蘇宴的後背,說:「是我不好,被公司那邊的事情絆住了腳,下次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出門了。」
他臨時有事不得不去公司,只能讓自己的助理去陪著蘇宴看韓余何。這件事他在公司處理事情的時候就後悔了,他知道蘇宴現在有多害怕「一個人」的獨處,多害怕外面的環境,他怎麼能讓他一個人去。
而他儘可能快速地處理完公司的事情,匆匆往這裡趕的時候,又收到了助理給他發的信息,說秦予洲來找蘇宴了,而且還把助理控制住了……這怎麼不讓鍾毓明心急如焚?
蘇宴沒說話,只是把自己的臉貼在鍾毓明的衣服上。鍾毓明一邊輕揉他的頭髮,一邊轉頭,滿目寒意地看向秦予洲:「你來找蘇宴做什麼?」
自從四年前蘇行告訴秦予洲,蘇宴只是把他當做鍾毓明的替身之後,秦予洲就厭惡極了鍾毓明,此時更是厭之入骨。
但是現在,他看著鍾毓明懷中的蘇宴,只能啞聲說:「……我來找蘇宴道歉。」
「道歉?」鍾毓明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樣,「你對蘇宴最好的道歉,就是一輩子都不要靠近他,一輩子都不要跟他見面,不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