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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為何不將她遷到林家?林家那位生前,跟你娘的感情很好。」祁聞淮說。
祁宴搖了搖頭:「林家在奪嫡之中站錯位,族人大多性命難保,剩餘下來的人並不多,孤派人秘密詢問過,他們不願意她葬在林家祖墓。」
他搖了搖頭,嘴角又帶上了笑容:「不說這些了,外祖們定然是樂意她葬在他們身旁,她生前和孤說過,祖父祖母都非常疼愛他,只是……」
只是在宸妃被強搶入宮後,他們憂思過重,接連去了。
祁宴拿出紙錢和貢品,讓祁聞淮一起幫忙燒紙,兩人忙活完後,祁宴在三人的墓前都重重磕了三個頭。
最後,他拉著祁聞淮到宸妃墓前,眉眼間帶著鬆快的笑意:「娘,這是阿淮,我先前和您說過的。您走之後,多虧他照顧小宴,以後小宴也有人陪了,您不用擔心小宴。」
祁聞淮站在他身後,聽著祁宴說了很久,小雨依然淅瀝地落在他的發梢、肩膀上,霧氣很重,哪怕到了尋常該日出的時候,依然是一片白茫氤氳。
那時候有一股極其奇異的感覺縈繞在祁聞淮心中,酸澀中藏著微甜。彼時的祁聞淮並不懂,可此時的他卻似乎有一些瞭然了。
對祁宴來說,能讓宸妃離開妃陵,是一種解脫,是一件好事。給宸妃追封太后不是榮譽,而是恥辱,無論是對他還是對宸妃。所以他給宸妃遷了墳,讓她回到爹娘身邊。而遷墳後的第一件事,則是拉著他一同去祭拜宸妃,告訴她,以後她的孩子有人照顧、有人陪伴了。
他對祁宴患得患失、愛而不得,可祁宴早就向他表明了他有多愛他祁聞淮。
「她乃皇兄之生母,孤怎會害她?」
他腦中突然浮現了這樣一句話,可一閃而過,他想不到在哪裡曾經聽過。
他突然迫切地想見到祁宴,無論是什麼模樣的祁宴,只要讓他看一眼……
……
祁聞淮匆匆趕回了地宮,地宮中,靳驍陪著祁宴。祁宴坐在桌前,拿著筆墨,似乎是在畫著什麼東西。
但是好像才剛開始畫,此時只有寥寥幾筆,看不出是什麼。
他對靳驍說:「你先出去吧,孤想同他說說話。」
靳驍戒備地看著他,並沒有因為他的身份而退讓,眼神如同猛獸鎖定獵物一般極具侵略性。
「孤不會再傷他。」祁聞淮知道靳驍在擔心什麼。
「最好如此。」靳驍說著,走出了宮殿,在門外守著。殿內一有動靜,他便會衝過來。
聽見大門被關上的聲音,祁聞淮緩緩走到祁宴身後,看著他拿著筆作畫。
靳驍和祁聞淮的交涉並沒有引起祁宴的注意,哪怕是「林宴」的狀態,祁宴的情緒也時而高興時而冷漠。
祁聞淮在祁宴身後看了許久,那畫漸漸成型,是個人的模樣。
祁宴的畫技一般,從畫上看不出是什麼人,但是祁聞淮卻覺得十分熟悉。
他忍不住開口,嗓音乾澀:「你畫的是誰?」
祁宴終於抬頭看了眼他身後的祁聞淮,然後指著畫說:「我在畫阿淮呀。」
……祁宴竟然在畫他。
祁聞淮頓時喉嚨乾澀得厲害,他艱難地問道:「阿淮是誰?」
此時在你心中的我,是誰?
「阿淮是我喜歡的人啊。」祁宴說,「以前,娘生病了,很多人都欺負我,是阿淮把我救出來,他一直保護我,還對我很好。」
「我長大了要和阿淮在一起。」
祁聞淮紅著眼,突然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似乎是「阿淮」打開了他的話匣子,祁宴滔滔不絕地說了很多關於「阿淮」的事情,但是不知何時,他沉默了下去。
祁聞淮沉浸在情緒之中,等他反應過來時,才發現祁宴不知何時,將長長的毛筆筆桿捅到了自己的嘴裡,捅得很深很深。
祁聞淮大驚,可此時再阻止已經是來不及了,祁宴控制不住喉嚨間的反胃,直接吐了出來,上面還夾雜著許多血絲。
靳驍聽到動靜後也立刻踢開門跑進來,看著滿地狼藉,他神色冷肅:「怎麼回事?!」
祁聞淮看見那血絲,顧不上靳驍,連忙摁著祁宴的下巴,仔細查看他喉嚨的情況,還好,只是被筆捅破了一點,是外傷。
他無暇跟靳驍解釋,只是說:「快去藥房拿些擦傷藥來,要可以服用的。」
靳驍雖然心有怒氣,但是也知道輕重緩急,自然是祁宴的身體要緊,便去拿藥了。
「你為什麼突然把筆捅進嘴裡?」就算想溫和一些,可剛剛那一幕還是嚇到了祁聞淮,那筆捅得太深,似乎隨時都會洞穿祁宴的喉嚨一般。
祁宴茫然地搖了搖頭,眼眸中卻不止何時染上了水色,他眨了下眼,眼淚便接連掉下。
「不知道,就是突然感覺,好難過啊。」祁宴輕聲說。
「好難過……可是為什麼那麼難過,好不容易才把阿淮畫出來啊……」祁宴茫然地喃喃著。
「好像突然,就沒那麼喜歡阿淮了。」
祁聞淮怔怔地看著他這幅模樣,再也控制不住地將他緊緊抱在懷裡。
懷中的人是那麼瘦弱,似乎隨時都會消失。
哪怕祁宴幻想出了一個最好的可能,可他給祁宴帶去的傷害依然沒有辦法抹去。
祁宴還愛著曾經將他救出來的祁聞淮,但是卻不會再愛現在的祁聞淮了。他甚至難過到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也會下意識地用傷害自己去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