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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來了,小時候你和我被綁架,然後我救你出來的事情。」秦予洲說。
如果秦予洲能把這句話對一個多月以前、被秦海盛綁架以前的蘇宴說,蘇宴一定會很高興。可現在的蘇宴,卻好像找不到任何多餘的情緒。
再次生病的蘇宴,情緒上其實並不像正常人那麼多樣,也沒有那麼清晰的邏輯鏈,世間萬事萬物都被他簡單地劃分為了兩種,「在意的」和「不在意的」。
他在意的東西很少很少,除了恐懼的和害怕的之外,只剩下爸爸媽媽哥哥,和鍾毓明。
而其他的東西都會被他劃分到「不在意的」裡面,他的情緒不會被這些人和事物調動,這些人和事對他來說就跟外界環境一樣,是被他「屏蔽」的。他不在意,好像也失去了在意的能力和情緒感知。
如果蘇宴沒病的話,在經歷了這一切後,聽到秦予洲對他這樣說,他會覺得遺憾,也會覺得厭惡,這都是按照他的性格,他原本「應當」感知到的情緒。但是現在他都感知不到了。
他只希望秦予洲能早些離開,其實這已經算是他非常難得的情緒了。
見蘇宴沒有任何回應,秦予洲忍不住上前握住蘇宴的手腕:「怎麼不說話,你不高興麼?」
「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那四十一天,我想起來那些孩子,我想起來我帶著你跑,又隻身留下來拖延住那些人……」
他把這段記憶說出,儘管它們已經被找回了一月有餘,但這是他第一次把它們說出來。
秦予洲聲音很低,甚至藏著些顫動。他想起來了一切,他想起來自己明明原本願意為蘇宴去死,可笨小孩找到他後,卻被他輕視、猜疑、無止無休地傷害。
他緊緊看著蘇宴,希望能從他身上得到一些回應,然而蘇宴對此的反應則是拼命地將手從秦予洲的手中掙脫,眼中滿是牴觸和排斥。
而蘇宴身邊的助理見狀也上前阻止秦予洲:「你幹嘛?!先生請你放手!」
原本他聽見秦予洲能準確叫出蘇宴的名字,還以為是蘇宴的朋友。見他站的距離也比較遠,就沒有很在意,畢竟如果真的是朋友的話,他也不好驅趕。
誰想到這人上來就是動手動腳的,助理頭皮都麻了,這要是被鍾總知道,他鐵定沒好果子吃。
秦予洲怔怔地鬆了手,助理順勢想要推著蘇宴離開。
然而他卻被不知道哪來的兩個保鏢按住了,助理頓時覺得事情大發了,這幾個不會是什麼歹徒吧?保鏢卻給他掏出了證件:「我們是秦氏集團旗下的安保人員。」
一說到秦,助理可算是茅塞頓開了,合著這男的就是秦予洲?!
他們種總,和蘇家小少爺,還有那秦家家主之間的愛恨情仇,助理可是知道的。
「我們秦總和蘇少爺是朋友,他們就聊兩句,希望你不要去打擾他。」
這,助理能說什麼?他想說也打不過這些個保鏢,只能低頭給鍾毓明發消息。他這一舉動,保鏢倒是沒阻止。
另一邊,秦予洲看著低著頭,從始至終沒有給他任何回應的蘇宴,心中逐漸慌亂。
「你是還在生氣,對麼?對不起,蘇宴,我知道這四年我對你很不好。如果我能早點想起來,如果我沒忘記,我絕對不會……」
絕對不會把你一顆真心糟蹋成這樣。
秦予洲看見蘇宴沉默而無動於衷的模樣,這句話繞到嘴邊,卻並沒有說出口。
蘇宴微微抬頭,看見秦予洲複雜和歉意的神色,如果換了從前的蘇宴,哪怕不動容,也會覺得驚奇吧。
秦予洲何時在他面前有過這樣的模樣。四年來,秦予洲別說道歉,連不同的表情都很少,他總是冷漠的,冰冷的,看待蘇宴的眼神,和看一顆草、一塊石頭都沒有區別。無論蘇宴做再多,都不會得到他任何動容,反而會招致厭惡。
所以從前蘇宴也會忍不住去想秦予洲到底有沒有心?這個問題在蘇宴的心裡盤旋了四年,知道顧若謙回國,他看見秦予洲對顧若謙溫柔的模樣,這個問題方才有了答案。
他不是沒有心,只是心裡沒有他。而他無論如何,都走不進秦予洲的心。
但現在發生的一切,都在打破曾經的蘇宴的絕望和求而不得,可這對於一個病人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蘇宴抬頭看著秦予洲,目光中依然什麼都沒有,沒有動容,沒有生氣,沒有仇恨,有的只有對「外人」的牴觸,甚至談不上厭惡。
莫名的恐慌滿上秦予洲的心頭,一點點淹沒了他心中原本還在困守的孤島。
第53章 金絲雀(17)
站在蘇宴面前的秦予洲,他好像比蘇宴記憶里還要高一點。或許是因為此時的他兩腿骨折,只能坐在輪椅上,從前站著都需要仰視的人,如今就更是如此了。
他似乎比從前瘦了些,眉眼處更加深邃了,從前蘇宴覺得那雙眼睛像是純色最好的綠松石,美麗而冰冷。現在卻像是一雙凌厲的鷹隼,被他看著就有種被巨力之爪勾住雙肩的緊迫感。
他們兩人此時呆在一處,秦予洲明明一點都不弱勢,輪椅上的蘇宴才是弱勢方,可蘇宴卻莫名覺得這個一貫冰冷傲慢的人,下一刻就會哭出來一樣。
其實這並不關蘇宴什麼事,「外人」的情緒已經很難牽動他了,更難以吊起他任何類似愧疚、歉意的情緒,但是他有些厭倦跟秦予洲的糾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