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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小魚也是要長大的,它們從能量團衍化成了一個個真正的世界,誕生了所謂的秩序、規則、或者說天道。它們不再是懵懵懂懂的小魚,它們也不再需要『父』了。」
「我們從父神變成了舊神,而凌駕在億萬宇宙之上的真正的世界意識,也不再需要神明了。」
「最終審判落下,『父』被永遠留在了過去,舊神也是,除了宴。」
「那你是如何存活?」牧崢問他。
「活?你認為我現在這樣是活著嗎?」那怪物像是聽到了究極玩笑一般,嘶啞地笑了起來,宛如破了風的風箱。
「如你所見,我為了『活』下來,將無數時空的核心與我的意志捆綁,我死了,那些小魚就都得死。」
「所以祂只能讓我活下來,可很快我就為我的自作聰明付出了代價。」怪物說著,哈哈大笑起來,「祂挖下我的神核,碾碎我的軀體,把我鎖在一個核心早已湮滅的世界中,然後源源不斷地從我身上抽去能量供給那些和我綁定的世界。」
牧崢想起那個大到不可思議的赤紅大陸,想起陸地上遍地的、宛如血管般的紅色枯木……原來那僅僅只是為一個人設置的囚牢,而這個囚牢之上,依附著無數靠著吸囚徒之血為生的世界。
「那些世界為什麼需要你的力量?」他問。
「不,它們不需要。」
肉塊怪笑著回答:「只是我的小聰明冒犯了祂,所以祂以折磨我為樂而已。」
祂是誰?
——凌駕在億萬世界之上,凌駕在萬千舊神之上的,最初意志。
可祂為什麼又留下謝以宴呢?
沒有為什麼,或許只是因為有趣。
又或許那個傳聞是真的。
——什麼傳聞?
謝以宴是他創造的第一個生命。
牧崢知道,這自稱是舊神的怪物這麼大費周章地聯繫他,自然有他的目的。
但他卻沒想到怪物的野心比他想得更大。
起初牧崢以為怪物之所以找上自己,是因為他身上有什麼特殊之處。不過後面怪物告訴他,僅僅只是因為牧崢是這千萬年來他唯一一個見到的人而已——謝以宴除外。
牧崢本身只是一個普通的地球人類,沒有任何特殊之處。
謝以宴來的次數越來越少了。
他每次來,都能看到比之前更衰老的牧崢。短短几年內,牧崢髮絲中的銀白已經非常明顯,身上衰弱的氣息也越發濃重。
這似乎也正常,牧崢已經四十多了,這在人類的壽命中,本就是個快速走下坡路的時間。
謝以宴在他四十六歲生日時趕來看他,距離他們上一次見面,已經過了將近兩年。
這些年,牧崢創辦了自己的公司,生意也越做越大,可至今未婚,甚至連稍微曖昧些的女性都沒有。這本就使外界議論紛紛,更別說牧崢居然在他的生日宴上,死死地握著一個年輕且稠麗至極的青年的手。
牧崢早已不懼怕任何旁人的議論。
「這一次,可以陪我久一些嗎?」牧崢只是抓著謝以宴的手,聲音平靜中透著哀求。
謝以宴看著他已經不再年輕的他,似乎有些心疼,但是他並沒有說話。
牧崢懂得了他的意思,他慘然輕笑:「……是我越界了。」
「我只是想陪你久一些。或許下一次來,我已經白髮蒼蒼了,也或許……我等不到下次了。」
他目光近乎痴迷地看著這隻從不曾變過一絲樣貌的長生種。
他不是貪圖永恆的壽命,可是……
可是他無法想像永遠都不能和謝以宴相見的日子,哪怕那個時候他已經長眠地下。
可是謝以宴不會,他依然有著璀璨精彩的人生,如同萬千銀河鋪就的星辰之路,他還會遇見多少事,碰見多少人……
牧崢囫圇地說著這些,最後他看著謝以宴平靜的神色,所有的一切也只是化作了相同的兩個字:「……抱歉。」
「沒關係。」牧崢笑著說,「無論你什麼時候回來,我都會在這裡。」
我永遠在這裡,等著你,我的愛人。
哪怕你下一次回來,或許我只剩一坯黃土。
「宴是唯一規則之外的人,他也是唯一能夠打破你的規則鎖的人,但是他對你的痛苦只會無動於衷。」
怪物突然在他腦中出聲嘲諷。
這些年,謝以宴沒回來的時候,牧崢和怪物已經私下做了許多事情。他藉助怪物的力量穿越各種世界,為怪物做事。
但在那些奇異的世界裡,他可以藉助怪物的力量變得強大無比,卻始終無法改變自身的力量或者壽命。
怪物說,這是因為每個世界都有每個世界自己的規則,牧崢只是一個普通人類,他無法兼容其他世界的延長壽命的規則。
能夠無視規則的,只有神明。
可現在只剩下兩個神明,一個成了怪物,一個冷漠旁觀。
而牧崢一次又一次地穿梭世界,一次又一次地藉助力量,只會導致他的壽命迅速消耗。
哪怕他回到自己的世界後,大力投資發展各種尖端生物科技為自己延續壽命,可見效極小,反而還有許多副作用,看起來更像是可笑的掙扎。
「你為他傾盡一切,餘生只是為了等待他,但在他眼裡,你和他穿梭萬千世界碰到的任何生靈都沒有本質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