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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此時它看見謝亦的變化,也嗅到了那股「生」的味道,它以為這個人好起來了,馬上就要睜開眼睛了。
小貓撲在謝亦身上,不住地「喵喵」叫,像是喜悅,又像是催促他快些醒過來。
然而它叫了很久,這個人卻還是沒有任何反應,小貓的眼瞳越來越暗淡,卻還是一直叫著。
直到很久以後,貓的叫聲已經變得嘶啞了。它其實也很瘦弱,謝亦死後,它一直守著謝亦的屍體,很餓的時候才會循著記憶回到謝亦給他留食物的山洞裡,喝點水,吃些食物。然後又回到那棵枯樹下。
它的身體已經很虛弱了,叫這麼久,更是力竭了。
它終於明白,這個人不會睜開眼睛了。
它最後哀哀地叫著,用自己的頭輕蹭謝亦的頸間,就像它從前那樣。
陸斂任由這隻貓在謝亦身邊叫著,無言了許久,最後見它這樣,他也赤紅了眼眶。
他比貓更知道,謝亦不會再醒過來了。
哪怕他可以把謝亦的肉|身恢復如初,這人也不會再醒來了。
除非……找到他的元神。
修士只要元神不滅,就不算「死」。身體死了,元神也可以獨自存活一段時間,修為越高,元神存在的時間越長。
但謝亦被丟在凡界時,已經不算是修士了,只是個普通人。而普通人的元神,會留存在身體裡,三日內便消散殆盡。
因此謝亦這具身體,只是空蕩蕩的肉|身,沒有半點魂魄……不對!
陸斂像是猛然驚醒,他身形驟然消失在洞府里,再次出現,卻是在凡界的一處宅舍前。
這裡地方很偏遠,四周沒有什麼人煙,這處宅舍很普通,不大,占地不到一畝,門前兩棵柳樹在初冬時節已是枯黃。
陸斂上前叩門,過了一會兒,有個穿著樸素但整潔的老婦人給陸斂開了門。
老婦人一開門,看見來人的模樣便心頭一跳。她活了五十多載,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人,她都不敢直視這人的面容,只敢低頭看他的衣擺,心中恍惚有一個念頭:這是神仙到他們這兒來了?
「請問閣下……」
「我找李柳柳。」陸斂說。
「找少夫人?」老婦人有些驚訝,但是在這男人面前,她卻什麼都不敢多說,這人的一字一句都讓人除了「遵從」想不到其他。
老婦人將陸斂請到廳堂里,便去跟李柳柳說了。
李柳柳嫁給了陳家長子,陳常肖。陳家原本是在鎮上開酒樓的,生意很不錯,在饑荒來臨之時,陳家家裡還備了許多糧食。後來眼尖饑荒越來越嚴重,鎮上也越來越亂,陳常肖就把李柳柳的爹娘從村子裡接出來,然後兩家人帶著糧食和錢財,帶上兩位老僕,逃到了很遠的地方。這裡人不多,饑荒也沒有那麼嚴重。
陳常肖從小就愛慕李柳柳,陳家家風又好,因此兩人感情一直很好。
李柳柳聽老婦人說外面有人找她,而且那人還跟「神仙一樣」,頓時也有些驚訝。
陳常肖也在家,聞言便跟李柳柳一起去了廳堂。
從屋裡出來,便一眼就能看到廳堂。他們能看到那人並沒有坐下,而是背對著他們站著。只是一個背影,就讓他們心頭大震,覺得老婦人說的「跟神仙一樣」並非誇張,此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請問閣下找我何事?」李柳柳走到廳堂前,小心翼翼地問。
陸斂轉身,看向李柳柳。她變化沒有多大,還是他記憶里的樣子,不過氣質比起從前的青澀活潑,更添了溫婉,頭髮也梳成了婦人髻。
匆匆打量李柳柳一眼後,陸斂沒說話,而是看著李柳柳的眉心。
李柳柳自己看不到,她的眉心一直被一股極強的願力籠罩著,這股願力保護著她在旱災饑荒中也一家平安。
只需要一眼,李柳柳整個人的命數都如同捲軸般鋪在了陸斂面前。
旱災過後,大啟滅亡,紛亂驟起。無數藩王、將帥裂地為王,無數人落草為寇,各地戰亂不休。兩年後,陳常肖會參軍入伍,最後成為一個不大不小的將軍。他終生不納妾,和李柳柳琴瑟和鳴,育有兩子一女。
對於凡人來說,絕對是很好很好的命數。
陸斂打量的目光太過有侵略性,李柳柳被他打量得心下發寒,陳常肖見狀不由上前一步,是將李柳柳護在他身後的架勢。
陸斂沒多說,他略一揮手,李柳柳眉心的那股力量便被他收入掌中,那是謝亦燃燒元神而凝聚的願力。
眉心的願力被抽去,李柳柳頓時覺得身上一輕,好像有什麼極為重要的東西被人拿走了。她整個人也不由後退一步,被陳常肖扶住。
隨後陳常肖忍不住肅聲問陸斂:「你到底是誰,到這幹什麼?」
陸斂周身氣魄極有壓迫性,在這個情況下陳常肖還敢開口質問陸斂,不得不說,不孬。
陸斂沒有理會陳常肖,而是看向李柳柳:「我只是拿回一樣故人贈你的東西。」
不知為何,眼前這個男人一說「故人」,李柳柳便下意識想到了謝亦。
或許是因為,她的人生和尋常百姓的一生並無不同,所見所聞都是一樣。如果說她的人生里出現了什麼能被眼前這個一看就不是凡人的男人稱作「故人」的人,也只有謝亦了。
她咬牙給自己壯膽,問:「既是故人贈我,你又憑什麼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