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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本想裝作不在意地四處看看,但往前走了幾步,卻引來了更多目光。
伶首眼眸微垂,短暫地思索後,她抬起頭,臉上露出一抹盈盈笑意,回頭看了沈輕輕一眼,輕聲道:「妹妹,這里人多,我們便在這里開始吧。」
沈輕輕瞭然,與她一起走到花壇邊,向好奇地給她們起身讓座的路人道謝,兩人款款落座,暫且忽視了愈發集中的目光,沈輕輕美目微垂,素手輕彈,琴弦撥動之間,正是玉盤走珠之音。
於此時,伶首也隨著樂曲緩緩開口,清越動人的歌聲與琵琶聲相和,她的聲音似乎隨著風越飛越遠,落到了遠方的初陽之上,周圍人群漸漸安靜下來,居然每個人都欣賞起這場特殊的「演奏」來。
氣氛逐漸平和安靜下來,但就在此時,伶首隻是一個抬頭,她的歌聲便戛然而止——
琵琶聲停下,歌聲也不再響起,卻已經無人在意,因為每個人卻都聽到了那從遠到近的鈴聲,看到了那個緩步走來的身影。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皎若太陽升朝霞, 灼若芙渠出鴻波。」
若是讀過這句詩,在看到她的第一眼,除了震撼以外, 第一句冒出來的形容, 就必定是這句。
她上身身著窄袖,霜雪一般的肌膚大片大片地露出來, 黃金鑲嵌寶石的華美臂釧,並胸前寶石瓔珞、發間明珠耳璫交相呼應,竟幾乎照亮了她豐潤柔軟的臉頰;凝脂一般的臉頰上擎著笑靨,紅唇輕翹, 眼如點漆, 美目流轉之間, 自有一番美艷慵懶之色。
那手臂間長長的飄帶似在隨風輕舞, 寬大裙擺向上收束在細細的腰肢上,身姿曼妙, 行動似有舞蹈一般的韻律, 手腕腳腕之間的鈴鐺隨著她的動作輕響,竟令人聽之思緒漸緩,心境平和起來。
她就像太陽, 像朝霞,像「燦爛」這個詞的具現化。
伶首和所有人都一樣失神地看著款款走來的女子, 心中竟萬分肯定, 這必定就是那皇帝身邊的「妖仙」。
或許並不能這樣稱呼她。
因為她不僅僅是美麗的。
神性的威嚴在她每個不經意的抬眼之間,哪怕她只是緩步走來, 似乎不帶一點威脅, 但在見到她的瞬間,腦海中便浮現出一個無法控制的念頭——此時他們用眼睛看到的她, 不是眼前這個「她」。
她應該身披霞光、渾身光暈,應該有神音自亘古不變的空間傳來,那是對她的讚美之音;她應該更宏大、更無從琢磨,更神秘驚人;她應該是凡人的無法理解,應該是更複雜也更無形的存在。
他們現在看到的這幅樣子,只是「她」將那些超出他們認知的東西隱藏在了他們無法看到的世界裡,她看似平靜的周圍,其實是一道隱藏著恐怖未知的深淵。
但她又是如此仁慈……
她的臉上帶著寬和的笑容,如冰雪融化一般的溫柔自她的流轉的眉眼中流淌,她周身的神光隱藏,但人們在克服直視她、從而看到未知的恐懼時,便能看到那神光帶著溫柔,如映襯著晨光的朝霞薄霧,又如同照耀著落日的燦爛雲霞。
這是一位慈悲的善神,無法反駁。
關於妖仙的猜測盡數消失,伶首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在真正直視這位神明之後,再稱呼她為「妖仙」,顯而易見地是一種帶著凡人臆想的侮辱。
不管是伶首還是沈輕輕,兩人今日來此處本就只是為了簡單探查一番,她們扮做賣藝的歌伎,並未想自己能知道什麼重要的消息,誰能想竟然直接見到了最想見的「妖仙」,也知曉了那個最重要的問題——妖仙的身份。
此時事情的發展竟然到了兩人都有些無從繼續的地步,後面應該做些什麼?怎麼去做?伶首都有些拿不準主意了。
這時神女開口了,伶首一向對每個人的聲線和聲音敏感,但她發現,此時自己的注意力卻不能放在聲音上面,她只記得神女的語氣溫和又平靜,甚至帶著點不諳世事的好奇和純潔,她下意識分辨著神女話語中的情緒,並因為她的情緒因自己牽動而變得雀躍。
「你們的表演很好,」她笑盈盈道,帶著柔軟的好奇,接著又問,「你們是……歌女嗎?」
因為種種原因,大雍是沒有像洛芙葉所在時代的古代那樣,有著真正三六九等戶籍上的區別的,但從事特殊職業,不論是樂、軍還是商,依舊有著更細的劃分,一般來說伶首和沈輕輕這樣的身份,一律稱為「樂伎」。
這當然不是一個帶著貶義的稱呼,解釋一下的話,只是單純的「從事文藝工作的人的統稱」。
不過說法如此,人們卻難免用些有色眼鏡看人,像「歌女」這個稱呼當面提起,便有些輕蔑的意味。
但伶首和沈輕輕都沒有在神女的表情和語氣中看到輕慢,所以她們只是笑著點頭。
伶首本該說些自謙乃至自貶的話來顯示恭謙有禮,但不知怎麼地,她什麼也沒說,反而默認了神女「唱得很好」的稱讚。
不如說這才是伶首內心的想法,她鑽研更高的技藝、吃穿住行處處小心只為保養嗓音,好不容易攀爬至頂峰,對於自己的本事是帶著自傲的,哪怕因為世間默認的規則,她總是要說「奴的技藝不值一提」,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