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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郁妤道:「你有想過自己成為夫子之後的事嗎?」
她沒有去看孟沉飛僵硬的臉色,自顧自地猜想下去:「我聽說岑氏對夫子們也有考較,若你當真如願成了夫子,下一步是不是該為了弟子們的修煉進度負責?你真的覺得這樣的你進如族學後,能與出身世家的夫子們一較高下?」
不等孟沉飛反駁,她猶自滔滔不絕:「不,不可能的。你身為凡界出身的新夫子,大概會接手成績最劣的幾個班級,在每年的考評中墊底。」
「假使你十分努力,真的令手下的弟子脫穎而出,這份功勞也不會落在你的頭上,而會被有背景的夫子半路摘桃。」
「我說的對不對呢?」她慢悠悠地詢問道。
孟沉飛的臉色幾經變換,「你」了半天,卻想不出反駁的話。
因為他見到的,那些極其「優秀」的凡界夫子,無一不是這樣的。
最後,他只能頹然地堅持:「這都是正常的,大家都是這麼熬過來的。」
「呵,」郁妤輕笑一聲,「從來如此,便是對的?」
她回憶起自己在現代的人生。
即便卷贏了大多數人,即便成為領導口中「最年輕的預備VP」,成為父母的驕傲、全村的自豪,成為他人口中「別人家的孩子」,她依舊想不明白——
人為什麼要遵循這種狗屁的社會規則呢?
因為這種想法,即便她帶上假面融於眾人,她的內心依舊與整個社會格格不入。
為什麼無能者徒增年齡,卻能居高臨下地規勸年輕的後起之秀。
為什麼一生平凡的父母卻要求孩子出人頭地。
為什麼人們總在說:你考上大學就好了、你工作了就好了、你結婚了就好了、你生了孩子就好了、你退休了就好了……
這麼多個「就好了」,到底什麼時候才是真的好了呢?
為了追尋這個答案,她努力地學習,努力地工作,努力地適應社會規則,擠出笑臉面對那些富豪關係戶,等待著「就好了」的那一天。
但她拼盡全力跨過了這麼多「就好了」,卻似乎並沒有得到想要的「幸福」。
所以她說:「從來如此,是因為掌握權柄和資源的人,讓你覺得如此。」
她說:「在修真界,你跨入了築基,還要再修金丹、修元嬰、修化神;你當上了教習夫子,還要熬成山長、熬成長老、熬成岑氏的心腹。」
「你覺得你很勤勉,很勵志嗎?」
「不,你在岑今朝這樣的權貴眼中,就是一條搖尾乞討的狗。」
「你應該已經發現了吧,你拼盡全力得到的一切,岑今朝不過一個眼神便可盡數取來。你以為為岑氏犧牲,他們便能提拔你的兄弟,善待你的父母?」
「別傻了,」她嗤笑一聲,像是在嘲諷孟沉飛,又像是在嘲諷自己,「他們最多給你的父母施捨些,比如將你幼弟扔進岑氏族學自生自滅?然後他們便會心安理得地咀嚼你,咽下你,遺忘你。」
「你,孟沉飛,不過是岑氏手下微不足道的炮灰罷了。在你之後,他們又會培養出更多像你一樣忠心耿耿的炮灰,就如同春日裡的韭菜,割完一茬還有一茬,生生不息。」
她殘酷道:「孟沉飛,你的人生在岑氏眼中,毫無意義。」
鎖鏈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被拷鎖在牆上的少年顫抖著身體,雙目赤紅,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但透過他濕潤的眼底,郁妤似乎看到了一絲悵然。
孟沉飛說:「那又有什麼辦法呢?」
他勾起一個比哭還要難看:「且不說岑氏盤根千年,就是你們聞仙宗,也不是我這種凡界出身的修真者可以撼動的,我又能做什麼呢?」
「郁妤仙師,你說的可真好聽啊。但你別忘了,是你令岑氏感受到危機,才令他們開始壓榨底層修士。現在還是你,說我無能,說我的人生毫無意義,但像我這樣的凡人,就活該被你們這樣權貴們碾壓致死嗎?!」
「噹啷」一聲巨響,孟沉飛越說越激動。他不住地掙扎,卻依舊沒能撼動鐵鏈分毫。
「你的家族在凡界也算有頭有臉的官宦人家,那你可知道凡界為何會有朝代更迭?」郁妤忽然開口問了一個毫不相關的問題。
孟沉飛並不明白她的用意,卻仍艱難地順著她的思路走。
作為十六歲考取舉人的宰相根苗,他對這種策論十分熟稔:「《荀子》有云:『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為君者不仁,自然會引起臣下反對,挑起戰亂。」
「錯了。」郁妤道。
她的質疑讓孟沉飛一怔。
「你以為臣民揭竿而起,是為君者之過,但實際上,你們這樣的世家大族也是亡國之禍的罪魁禍首。」
「貪婪與嫉妒是人之本性。尋常人家得了一畝地,便去想著去搶十畝地;自己年少時被長者欺壓,等自己掌權,又揮刀面向更年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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