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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點水。」艾蘭因說。
安戈涅出神地盯著在視頻通訊背景里短暫見過的帳子,水杯塞到她手裡才稍微清醒了一些。
等她補充完水分,杯子被隨手擱到邊上,她才忽然意識到,雖然感覺仿佛已經過去了很久,但她的信息素還是原來那樣。
看著艾蘭因再次俯身靠近,她這次是非常真誠地說:「你也太能忍了。」
他一本正經地和她說起節制的道德哲學:「節制是在為自身累積獎賞。壓抑越甚,等待的時日越久,自枷鎖中釋放時獲得的至福越強烈。」
結合語境,總覺得這話在罵她。但她懶得計較。
安戈涅推了一下艾蘭因的肩膀,伸手把他束起的長發撥到前面,而後抓著發尾玩了一陣。
他綁發的緞帶似乎永遠不會散開。安戈涅觀察過髮帶顏色,試圖歸納和艾蘭因心情的關聯,結論是毫無規律。
不論是觸碰他的頭發,還是試一試這緞帶是不是打的死結,她想那麼做都很久了。可現在,兩件事都可以做到,她卻生出暴食般滿足所有舊日夢想的荒謬感覺。
因為已經是過期的願望,即便實現,恐怕餘味也很糟糕,只有空虛。
艾蘭因默然注視她良久,這目光讓她感覺自己是透明的,可看穿又怎麼樣呢。
最後,他終於開口:「要解開嗎?」
安戈涅輕輕應了聲,拈住緞帶末端用力向外抽。
柔順亮澤的銀髮一瞬間披散,垂落到她身側,像降下的簾幕,而後在虛構的清風中,來回搖曳起來。
安戈涅抓住其中一縷,又鬆開了。
幾乎立刻,空出的指縫再度充盈。無論看起來還是碰上去都養尊處優的手指扣緊,再扣緊。
這或許就是艾蘭因對她放手姿態的回應。
第54章 腐草為螢06
安戈涅做了個夢, 裡面有路伽,有許多其他的熟面孔, 包括對她態度一直很糟糕的某位宮內事務官,還有她的母親。
黑髮女性beta的眉眼清晰可辨,可一旦醒來,腦海中她五官的位置又被曖昧的霧氣覆蓋。
夢的具體內容也一樣,睜眼就瞬間就失去形狀。
安戈涅輕輕呼氣,從夢境消散的悵惘中抽離,隨即落入另一種微妙的情緒:
陌生的床幃和天花板, 熟悉的信息素氣息,幾縷繞過她上臂的銀白長發, 還有攬在她腰際的手、與她後背相貼的胸膛……她頃刻間回憶起前情和身處何地。
從平穩的呼吸判斷,艾蘭因還睡著。
安戈涅沒回頭看他的睡顏,提了口氣把腰上的手臂抬高,便要起身下地。
可她一動,那條手臂就收緊了。
艾蘭因吸了口氣,看了看時間,聲音因為比往常多了點鼻音而顯得慵懶:「醒那麼早?」
「快七點了。」
他卻問:「做夢了?」
安戈涅下意識回道:「嗯。」
她立刻有些懊惱。艾蘭因知曉她會因為做夢驚醒, 這種細節無意義地提醒著她, 他們對彼此有多熟悉。
而那是她決意捨棄的東西。
艾蘭因又問:「夢到什麼?」
沉默片刻, 安戈涅輕聲回答:「很多。但最後我夢到了母親……艾蘭因,這很奇怪, 我幾乎不記得任何與她有關的事,就連她的臉也記不清,這很不正常。可那麼久了, 我居然都沒發現這有多離譜。」
她沒掩飾套話的意圖,艾蘭因過了片刻才把她往後攬過去, 聲音淡淡的:「你可以再睡一會兒。」
火氣又有點上來了,安戈涅作勢要掙開懷抱:「就連容許我知道自己的母親是個什麼樣的人,也會給你造成妨礙嗎?」
「我沒有那麼說,」艾蘭因帶安撫意味地捋順她的頭發,沉吟片刻後解釋,「你好奇心很重,給出不必要的信息會讓你探究危險的事。你記憶的事怎麼交代……我要想想。現在還很早,我不想在不夠清醒的時候給你說法。」
願意對她說明他選擇沉默的緣由相較此前,已經算是有所「進步」。但安戈涅不為所動,頗為苛刻地挑剔他的藉口:「你不是每天六點起床的嗎?」
艾蘭因嘆了口氣。不知道是意外還是故意,他低頭時嘴唇擦過她肩膀與手臂相接處凸起的骨骼,痒痒的觸感里透出對彼此皮膚熟悉的親近感:「那是一般情況,但這陣沒好好休息過。」
「那你繼續好好休息。」這麼說著,安戈涅又要坐起來。
實話說她也還想賴床,但是出於純粹理性的考量,她寧可回自己房間裡睡回籠覺,也不想繼續處在這經不起推敲的溫情氣氛里。
「你剛剛擺脫險境,又旅途疲敝,我照顧你的身體狀況,並不是為了讓你可以一大早就神氣活現地要往外跑。」
艾蘭因在她脖頸附近用力吸了口氣。
「還有味道。」
危機感隨短短一句話暴漲,安戈涅回頭瞪他:「你又騙人。」對方的定力和意志力固然驚人,但艾蘭因總歸是艾蘭因,當然不可能完全無私奉獻。
他淡然反問:「你記不清了?」
她噎了噎。層疊的潮湧令人頭暈目眩,在扯開他的髮帶後沒多久,記憶就只剩下知覺層面的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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