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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對方身上溫和的鼠尾草和一種古樸醇厚的沉木味道緩緩對林笙展開包圍,林笙本來還有些不自在,在看見素描紙上出現一條異常流暢和漂亮的魚尾線條的時候,登時什麼不自在就沒了。
他巴不得直接把筆塞到南景之的手裡,讓他代勞算了。
他的視線移到南景之包裹住自己的手的手指上,只一眼,林笙就渾身冰涼。
他見過南景之的蹼爪,銀色的,雖然是獸類特有,卻並未擁有太多野性。
和眼前這隻巨大黑色的蹼爪截然不同——這,是南景之本來的顏色嗎?
濕潤,冰涼,將林笙的整隻右手都冰透了,黑鱗沿著背面一寸寸延伸到小手臂,林笙不敢再看,卻下意識地抬頭。
他想看看是不是南景之。
光潔的脖頸早已被黑鱗覆蓋了一般,它們排列緊密,從南景之的皮膚中生長出來,沿著脖頸,到耳側,到下頜,到一小半側臉。
純黑色的耳鰭時不時扇動一下,林笙被圈在這隻黑色人魚的懷中,顯得格外脆弱單薄,他咽了咽口水,忽略對方身體黏膩冰涼的濕氣,輕喚了一聲,「南景之……」
南景之垂下眼。
南景之的眼鏡不知何時摘下了,露出漆黑得深不見底的瞳色,黑鱗沿著下頜往上附著,繞過眼眶,在光潔的額頭中心停止生長。
鱗片不是光滑的,邊緣顯得鋒利,一片一片疊加在一起,能想像出撫觸上去後冰涼不平的手感。
「南景之,你……」林笙用小氣音說話,「好酷。」
「……」
南景之的眼神是沒什麼溫度的柔軟,令人聯想到海水。冰冷,平靜底下掩藏的磅礴波瀾,而他的氣息,與其說是冷漠,不如說是古老生物自帶的死氣沉沉與朽化。
林笙能感覺到對方的眼神落在自己臉上,甚至落在了臉上哪個部位,他都有感覺。
從眼睛到鼻子,到嘴唇,不容抗拒地冰涼咸腥的海水味道緩緩包圍著他,像是找了味道上好的珍饈,林笙甚至連呼吸都被桎梏。
笙笙沒有尖叫,沒有逃跑,目光里有無法控制和掩飾的驚愕,人魚略略打量,可憐的人類幼崽,在他眼裡比深海擁有著透明軀體的烏賊們更好看透。
人魚喜歡絕對的掌控,林笙的溫馴極大地取悅了血管里暴戾瘋狂涌動的臨近返祖的雄性人魚。
南景之鬆開了按著林笙的,輕輕抬起了林笙的下巴。
林笙渾身緊繃。
本來就只有巴掌大的臉在人魚的蹼爪中更顯秀致小巧,南景之的五官在眼前放大,冰涼的唇印在了林笙的眉心。
人魚頸部繞著喉結部位的鱗片鼓動開合幾次,在林笙耳畔發出一聲喟嘆。
「乖孩子。」
窗簾輕輕搖曳,月光隱匿進厚重的烏雲層內。
······
「想起來了嗎?我們在這裡,做過很多事。」
南景之的蹼爪強而有力,仿佛能夠將整個世界都掌握在手中。它們緊緊地包裹住林笙,將小小的他帶入一個霸道而安全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中,南景之是王,而林笙是他的臣民,是被保護的對象。
林笙想,或許他們連想到的事情都是一樣的。
「我只是個幻覺。」
他被南景之緊緊地擁在懷中,那雙明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視著他,仿佛要將他看穿。
他的嘴唇微微開啟,聲音輕得如同風中的飄絮,卻清晰地傳入了南景之的耳中。他努力壓抑著心中的情感,假裝自己的話里毫無感情,然而,正是這樣的方式,卻讓南景之更加相信他的話。
男人的眼神有些迷離,仿佛正在回憶著什麼,又仿佛在期待著什麼。
「你上次成功的讓我以為,你只是個幻覺。」
南景之低低的笑著,他的笑聲宛如溪水潺潺,醇厚而充滿魅力,讓空氣都瀰漫著無形的誘人氣息。
他迷人的嗓音,仿佛擁有一種深入骨髓的魔力,令林笙忍不住為之動容。
話語間,南景之流露出一種玩味的態度,似乎在刻意強調什麼,讓林笙感到莫名的忐忑不安。
他又在調戲自己了。
「南景之,你能不能不要再這麼無聊了?一看到我就開始調戲。」林笙假裝生氣地瞪著他說。
南景之微笑著回答:「是啊,畢竟,我比你大了好幾百歲,你這小傢伙對我來說實在太年輕了。」
「那我需要叫你『老爺爺』嗎?」
「如果你願意的話。」
林笙注視著他,心中湧現出一絲欣慰。至少,他們還能夠以自如的對話來維繫彼此的情感。
但是,南景之突然收斂了笑容,他的神情變得極度悲傷。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沉鬱的氣質,仿佛被秋天的落葉所包圍。他的語氣如同一陣淒涼的秋風,使人心生悲涼。
「笙笙,我真的很寂寞,比遇到你之前更寂寞。」
這句話宛如一把尖銳的利刃,深深地刺入了林笙的心中。他不禁想起南景之曾經說過的話:「笙笙,你是投入無邊深海中的,我的一道光。」如今,他的話語卻如秋葉般飄蕩著悲涼。
是他的離開,帶走了他的快樂。
林笙陷入了沉思,背叛與犧牲,哪一個更痛苦?背叛一個男人的情感信任,讓他從滿心愛意到心生怨恨,這種痛苦如同一把尖刀刺入他的心臟,讓他痛不欲生。然而,為了一個男人放棄自我,終究只能空留遺憾和無盡的空虛,這種痛苦則如同無聲的鈍刀,慢慢地折磨著他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