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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人魚的回憶
在空曠的房間裡,銀髮人魚擁抱著面前的人影。
儘管他知道這只是他的精神暴動所構築而成的幻覺,但這次的幻覺卻是那麼逼真,即使是虛假的,他也依舊貪戀著屬於幻影的體溫和氣息。
這是他心愛的人。
而這個人也同樣愛著他。
*
南景之曾經以為自己不會喜歡任何人,也不會有人喜歡真實的他,可唯有這個人,林笙,卻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例外。
在幾百年前,年少輕狂的時候,南景之一不小心得罪了人魚始祖。人魚始祖活了兩千多年,是目前已知的壽命最長的一條人魚,但人魚普遍的壽命其實只有將近兩百,血統純正一些的壽命會再長一些,但再長也不會超過四百。
南景之永遠都記得,在那座孤島上,始祖銀白色的尾巴輕輕撥打著水面,已是強弩之末,卻用盡最後一絲氣力咬住了那時候尚且只有一百歲的自己的脖子。
狂風擊打著海面,始祖含著潑天恨意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南景之,我詛咒你,同我一般。」
「不死。」
「不滅。」
遇見林笙的時候,他已經三百多歲了,在那之前他沒有喜歡過任何人。
*
北川是國內面積最大,經濟也是發展得最迅猛的一所國際化城市,不論各方面,在全球都占據著各排行榜較高的位置。
南家能在北川立足幾百年,長盛不衰,就是靠著前人和南景之孜孜不倦的經營,尤其是南景之。
在這一路的經營中,勢必會失去一些東西。
而南景之本人,又因為被詛咒,早就化身成了一種沒有情緒的冷血動物。
做為最受尊重的人魚領袖,所有的人魚都對他的感情生活極為關心,周圍許多人都勸他應該給自己找一個伴侶,也有很多人爭先恐後的想要成為他的伴侶。
但南景之對這方面的事不感興趣。始祖的詛咒是他心裡的一個結,儘管他從不在外人面前表現出在意的模樣,但私底下,他沒有一天不在尋求解除詛咒的方法。
因為他的身份,人魚們對他十分尊重,奉若神明,卻從未有人真正了解過他內心的渴望和需求。
見過太多死亡和離別的他早已對感情免疫,冰冷無情到令人髮指的地步,他的生活里沒有朝氣和活力,每個人都按部就班的做著自己分內的事,不會有人在他面前逾距,也不敢逾距。
唯有林笙,像是一道任性的閃電,就這樣闖入了他的視線。
······
南景之永遠會記得他和林笙的初見。
那天正好趕上他精神暴動的日子,月亮已經緩緩升了起來,返祖會強化人魚的五感,林笙的呼救傳入南景之的耳朵。
他知道,這是又有一個人類落水了。
鱗片從脖頸遍布到半邊臉頰的黑鱗人魚聽見過不少呼救,人類的,人魚的,海底其他生物的,他們無一不可憐又脆弱。
只不過這一次的呼救,有些別出一格。
「草你大爺,老子玩的好好的,居然讓老子腳滑!腳滑,咕嚕咕嚕······」
「早不颳風,咕嚕咕嚕,晚不颳風,咕嚕咕嚕,偏偏現在颳風,咕嚕咕嚕,成心的吧!」
「不行了,抽筋了,咕嚕咕嚕,媽呀,抽筋了動不了了,咕嚕咕嚕,我怎麼那麼倒霉啊咕嚕咕嚕咕嚕」
「我一個花季少男,咕嚕咕嚕,難道就要命喪於此,咕嚕咕嚕,藍顏薄命啊咕嚕咕嚕,天妒英才啊咕嚕咕嚕······」
「要死!不對,這次是真『要死』了,咕嚕咕嚕,行吧,隨便吧,草,就是有點難受,能不能死快點,咕嚕咕嚕······」
一向對外人不太關心的人魚動了動黑色的耳鰭,居然饒有興趣的聽起了這個年輕人類的嘰嘰喳喳,如在看一場有趣的戲。
那年輕人的抱怨聲漸漸減弱,一個鮮活可愛的生命即將終結。
人魚放下了手中的書,冷白的月光底下,他的鱗片已經化作全黑,獠牙替代了平日平整潔白的牙齒,黑色耳鰭警惕地扇動,甚至連入水那一刻,都帶著已然瀕臨失控的戾氣。
他的尾巴可以輕易斬斷那外強中乾的水草,知道人類脆弱,他蹼爪輕輕地將這隻年輕人類攬入懷中,水裡,對方伸手無意識地抱緊他,緩緩睜開了眼睛。
然後,在南景之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對方伸手便拽住了他的耳鰭,人魚耳鰭十分敏感,在觸摸下興奮地撲動,魚尾失控地想要纏住懷中脆弱的小傢伙。
南景之理智尚存,對方細弱的骨骼,微弱的氣息,嬌嫩雪白的皮肉,無一不告知他,這是一隻經不起任何粗暴對待的小朋友,自己稍一用力就可以勒斷他的骨頭。
人魚帶著年輕的人類衝破海面,對方猛然咳嗽幾聲,失去意識之前,嘴裡喃喃道:「我去,我不是在做夢吧,怎麼有條黑色的大魚……」
人魚的七情六慾天生比人類寡淡許多,南景之作為已經活了幾百年的人魚,此後他還有許多個百年,他的情緒和欲望只會比普通人魚更加淡薄。
當他以一個拯救者的姿態破水救起那個年輕人類,到之後的隱秘關注,他便清楚,那不是打發時間,也不是憐憫慈悲,卻是動物界最直接的心動法則。
······